朱標陪著太子妃在水榭亭臺間喂著魚兒,看著它們在水中自在的游蕩,水榭一半瀕水,一半倚岸,層層寬敞的平臺跌落,清風,日影,荷香齊至,放眼望去周邊一片桃紅柳綠。
“宮中來了信兒,說是已經開始籌備老二的大婚儀式了,父皇母后的意思是讓你我在此之前趕回去。”
朱標撒下一把魚食,眾多錦鯉躍然爭奪:“不過倒是不用急,皇子大婚,怎么也得籌備數月。”
常洛華靠坐在弓形靠背的飛來椅上應道:“記得原先不是定的明年,怎么突然提前了?”
朱標嘴角微挑道:“西疆無戰事,云貴遼東又相繼克定,父皇是準備分封藩王了。”
常洛華本能的皺起眉頭,她夫君是太子,兒子是皇孫,分封藩國就是在傷害她的利益,可不過片刻眉頭就舒緩了。
這件事她干涉不了,而且她也相信,憑著自己夫君的本事,這世上沒有什么真是他解決不了的,既然沒有出手,那便是有其緣由。
朱標對此的態度自然是與自己父皇保持一致,兵權的更替是很有必要的,開國這些年百姓造反不斷,遍布廣東、廣西、福建、江西、湖廣、四川、陜西、山東和浙江等十來個省份,在一個王朝的初期,在一個重律法管貪腐甚嚴的皇帝治下,竟還會是這般,可謂是罕見至極。
如此頻繁,地域如此廣泛,這在歷代王朝中也是少見的,絕不僅僅是貪官污吏之流,大頭其實在地方衛所鎮府當中。
其實不難理解,文官有時候還得張羅個名目,武將們禍害起地方,可真是肆無忌憚,但因開國之初,武盛文衰,哪怕是朱元章,也不可能對著自己的大腿下刀。
這些人不比文官,只要兵權在手,殺多少都無所謂,所謂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武將的匹夫一怒呢,足以禍亂社稷。
一道旨意,就可以讓一介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官場或許會缺官吏,但永遠都會有人補替,無非就是運轉的好些差些之分別。
而軍中就不一樣了,沒有御下服眾的本事,沒有戰場上璀璨的功勛,就算恩遇特赦為大將軍,也不可能指揮的動下面的將校,只會激起兵變。
而且兵權交替也遠遠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尤其是現在,不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宋朝,宋太祖杯酒釋兵權后,為了防止將來再演陳橋驛黃袍加身的戲碼,做了很多安排。
后繼之君繼而效彷,使得宋朝出現了能調動軍隊的不能直接帶兵,能直接帶兵的又不能調動軍隊的局面。
如果從目的來看,自然是極為成功的,但這也使得戰場上將領們不能全面地了解自己的手下,也就無法做到知人善任;同樣,士兵們不能充分地相信自己的將領,也就不會拼盡全力奮勇當先。
宋朝錢糧豐厚亡國以富,這也是歷史上罕見的情況,老朱也是行伍出身,從一小卒至將軍元帥,為了保證戰斗力,自然是兵知將,將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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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亂世時自然是明軍保持戰力逐鹿天下的優點,可到了如今,將不離兵,兵不離將,眾將又以地域結成朋黨…
硬的來是絕對不行的,只能是半硬不軟順著來,以諸多皇子作為橋梁,皇親國戚的身份為承諾,締結婚姻逐步的接轉兵權,才是眾人都能接受的方法。
又過了幾日后朱標正與江陰候談著倭寇的問題,靖海侯雖然在海上狠狠剿滅了幾波,可依舊有零散的倭寇侵入沿海州縣,滋擾海路通暢。
杭州知府入見,遞交上江南各地州府田畝開荒的真實情況,因著朝庭缺官吏,又有江南桉的風波,導致現如今大多數州府官吏都是出身自早就投效朱標麾下的幾大世族。
因此當太子真的想知道的時候,很快就統計了數目過來,比應付戶部還要認真百倍不止,欺上瞞下,可卻又不敢真的瞞著自家靠山。
南人官北,北人官南之政,在科舉停罷后就暫時擱置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北方能出仕的人才太少,根本不足以管理南方,而南方出仕人又太多,北方地廣人稀暫時用不到。
朱標對照著他們虛報給朝廷的數目看了一遍,因為已經訓斥過,再加上這不是杭州知府一個人的問題,看過后也沒再訓斥。
不過看了看后發現,應該是隨著情況轉好,許多地方開荒后的土地,并沒有種植口糧作物,而是種上了經濟作物,如棉花桑樹。
要知道棉花在前兩年,可還是朝廷強制要求種植的作物,而今已經不用強令,百姓自主就開始擴大規模了,可見民生安泰,已經思考利益了。
往前數十年的時候,百姓都絕不會浪費絲毫土地去種植不能吃的東西,每多種一口糧,或許就能多一個兒孫能有機會在亂世中活下去。
“現如今百姓都是自主愿意種植棉花以售賣的嗎?”
杭州知府低頭應道:“回稟殿下,頭兩年百姓所種的棉花,還只是朝廷專門回收,而今則是有商人上門收購,價錢要比官府的高上不少,逐年都在漲,因此百姓自是愿意的。”
“那有沒有百姓不種糧食只種棉花的?”
“有,但還是極少數,老一輩還是念叨著手里有糧心里不慌,寧愿少賺也不敢冒險”。”
“百姓手中的地還是少,你們的呢?”
朱標問的直白,杭州知府也有些尷尬,但也不敢于直面隱瞞:“糧食利薄,棉花利重,族中除了留出必要的田畝,用以維持各地的糧鋪外,用來種棉花種桑樹養蠶或是榨油釀酒的作物的田畝是越來越多了。”
經濟復蘇這自然是好事,可朱標也不得不多想,小農經濟脆弱,尤其是遇上天災人禍,一旦糧食緊缺了,棉花桑樹能頂什么餓。
而且現如今棉花等作物是值錢,可那也是因為此物剛開始推廣種植幾年,對于全國而言還是緊俏貨,價格自然是有些虛高,但這不是生活必需品,等產量達到一定程度,價格必然是要掉下來的。
現在能指望這個養活一家老小,或許還有些富裕,可將來就不一定了,高門世家自然是無所謂,本錢厚底蘊深,壓著貨緩兩年賣什么也不耽誤。
那時候棉花不值錢了,糧食還必然漲價,一時轉頭種糧哪里又能見成效,小民百姓吃光老本就只能向高門大戶借貸度日,利息高了還不上,還不得用房屋田畝抵賬。
沒了房屋田畝,就成無地無職的流氓,只能賣身投效,成為佃戶,一輩子向主家借地種糧湖口度日,沒什么翻身的余地。
“此有大隱患,本宮甚為憂慮。”
杭州知府也不意外,小民目光短淺,眼瞧著利潤卻沒瞧見危機,這很正常,但太子殿下何等人物,高瞻遠矚怎么可能不清楚。
不僅是太子,他們這些人也很清楚,只不過是不屑于管控而已,何況阻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時候勸百姓多種口糧少種棉花也不會有人搭理。
“微臣立即上奏朝廷,請下政令強命百姓扭改種植的種類規模。”
杭州知府語氣一頓沉聲道:“而若殿下有令,臣等家族也可立即調整,不惜一切代價。”
前一句是以朝廷地方官員的身份正常應話,而后一句就是以東宮黨羽的身份回話,前者是要看朝廷的政策而動,而后者,則是為了滿足太子的意愿,寧愿虧本拔毀掉種下的作物,重新補種上糧食,只求取悅君心。
所謂培植心腹黨羽,好處便彰顯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