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標攜太子妃出宮往曹國公府拜見老公爺,原本為了順理成章的冊封李文忠,老朱下恩旨晉封了自己姐夫曹國公李貞為岐陽王。
但李貞很快就搬出了王府,住回了一開始敕造的駙馬都尉恩親侯府,李文忠的夫人攜兒子數次上門求公爹回府,可還是沒能動搖老人家的意志。
朱標抬頭看了看恩親侯府的牌匾,心中有些遲疑,自己姑父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可這樣對一個愛惜名聲的遲暮老人來說或許太過殘忍了吧。
罷了,還是從自己岳父身上下手吧,左右他的名聲本就也不差這一點污名了,何況到了這個份上,名聲壞點兒比好點兒要強。
心思百轉不過一剎那間,李貞已經快步迎了出來,身后還跟著繼室及兒子孫子,鄭重的見禮問安。
自己的姑姑曹國長公主畢竟已經去世多年了,這世道從來就沒有男人守節的規矩,就是駙馬也是如此,李貞早有繼室了,就是老朱也不會說什么。
“老臣攜家小恭迎太子太子妃。”
朱標攙扶住李貞道:“姑父不必多禮,聽聞您身子稍有不適,父皇放心不下,特意叫小侄前來探望,太醫也來了,我們入內請脈吧。”
李貞笑道:“不過夜里受涼,稍有些咳嗽而已,吃了幾幅藥已經好許多了,沒想到還是驚擾了圣上,還勞煩殿下親自跑一趟。”
“不妨事,本就該過來探望您一下了,前段時間實在抽不開身。”
李文忠的夫人陳氏趕忙道:“都是臣妾的不是,未能盡孝照顧好父親大人…”
畫還沒說完就被李貞打斷:“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文忠長年在外,府里里里外外都需要你操心,為父就是年紀大了,不想給你添麻煩才搬出來的。”
常洛華見狀道:“姑父身體尚未痊愈,有話咱們堂內敘說吧。”
眾人一起進了府,在正堂落座,太醫請脈后,常洛華又問候了李貞幾句,便起身與陳氏去了后院說話,李貞的繼室則去安排茶點。
見婦人們都下去了,朱標低聲問道:“是表嫂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還是婆媳間有什么不順心的。”
李貞笑道:“老臣這個歲數了,還有圣上的恩眷,誰還能給氣受,兒媳婦是孝順的,繼室也是安分守己的,家里很是和氣。”
“只是那府邸越來越大了,住著總是心慌睡不著,不如這里住著踏實。”
朱標放下心來:“表兄在北疆功勛卓越,有晉封在正常不過,您直管頤養天年就是了,有什么可心慌的呢。”
“若無天恩之賜,文忠的功勛在開國諸將中頂多也就是個侯爵,而今擢升至與中山王開平王同等。”李貞搖搖頭:“太過了,我家德不配位啊。”
朱標勸道:“皇親國戚之家自是不同的,北疆雄兵數十萬,若非表兄,父皇還能托付給誰呢,而且以表兄的能為,累功封王早晚之事而已。”
李貞還是執拗的搖頭道:“殿下莫要再勸了,還是讓臣在這兒住著吧。”
“也罷,自是姑父住著順心為重,只是您也得替表嫂想想,她一個婦道人家,外面風言風語傳的可不好聽,都說岐陽王夫人是個悍婦,將老駙馬都趕出家門去了。”
“何況若只是表嫂便也罷了,可這由母推子,將來您的孫子孫女們或許可不好說親事了。”
李家的兒女自然怎么也不至于沒人要,不過朱標的話還是有些打動了李貞:“那便偶爾回去住段時日吧。”
家常話說完,李貞問道:“您與太子妃出宮不易,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沒什么緊要事。”朱標吃了兩塊劉瑾親自端上來的荷花餅:“稍后去開平王府見一見岳父大人。”
“殿下是信不過老臣了么?”
朱標開玩笑道:“這話從何而來,您可不能隨便說,這話被父皇知曉了,以為侄兒不敬尊長,可是要受訓斥的。”
李貞沉吟片刻道:“聽聞蘄春侯被奪爵免職,前幾日離京南下云南了,殿下在這個時候攜太子妃出宮,定是有什么吩咐。”
試探的問道:“還是那些商賈之事,是了,我家雖沒有接收投效,可文忠手底下的故舊未必不會打著他的名號做事,我就說這府里月月的進賬不太對。”
李貞抿了抿嘴沒說兒子兒媳的不好,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自己兒子不是什么貪婪成性的人,但也沒那么潔身自好,這也是小時候苦怕了的緣故,想多積攢點。
朱標聽出意思也沒細究,如果有道德潔癖的話,那他殺的得比老朱還狠,或許才能讓天下吏治清平個十幾二十年,但說徹底解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何況天不為人之惡寒而輟其冬,地不為人之惡險而輟其廣,為人君者,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于一人之義也。
“殿下方才也說了,皇親國戚之家自是與尋常文武臣子不同的,可這不同總不能只是享受著好處吧,請殿下從吾家始,以正視聽!”
“表兄在外,身系邊關緊要,而您這般歲數,一世之清白,侄兒不忍污之,且罷,還是由常家吧。”
“皇親在國戚之前,常家不能免,吾家更甚,請殿下恩準。”
“至于什么清白,老臣身無寸功,連結發妻子都未能保全,何以談什么其他享受,一直勤儉,不外乎想著今上方以勤儉化天下,吾為戚里之長,茍為奢靡,何以勸率家人?”
“若勤儉能助家風,臣便勤儉,若失名能助益朝廷,那臣便可試罪。”
出了恩親侯府,夫妻倆上了車架,常洛華道:“表嫂暗中提了幾句,鐵柱家好似也收了不少商賈的投效。”
鐵柱家也就是朱標堂兄朱文正家了,如今也是個王府,有人投效不足為奇,畢竟如今當家的主母,本就是朱文正的妾室出身,小門小戶眼皮子淺薄,想多些進項很正常。
“孤兒寡母,這不與康鐸是一樣的狀況。”朱標搖搖頭道:“這樣的人家就是抓住真憑實據也不好當做典型,世人只會說天家涼薄,只會避重就輕欺凌弱小。”
“而岳父與表兄就不同了,如今都掌著數十萬兵馬,皇親國戚武勛領袖,只有動他們,才能讓其余的公侯驚懼收斂,如此規矩一定,有例可循,往后起碼數十年都好辦了。”
常洛華點點頭又蹙眉道:“臣妾是否不該出來,這讓旁人如何作想,好似裝模作樣一般。”
朱標不以為意:“哪有什么事是真能瞞得過誰的,重要的是要表現出的態度,官商勾結這件事上,就是本宮的親姑父親岳父犯了事,本宮也不會包庇留情,旁人若是不信,自可以身試之,且看本宮是否在裝模作樣。”
沒多遠就到了開平王府,常遇春今日休沐在家,領著家小出迎后入內,對朱標的來意有些意外。
但與李貞一樣,常遇春也很是愿意配合,甚至他比李貞好希望大明好好的,對一切可能損害大明根基的事情都厭惡至深。
這大明的江山可是要流傳到他外孫及其子孫后代身上的,這里面交融可是他常遇春的血脈,李貞這個外人都愿意的事,他怎么會差。
何況說來,李貞好歹還有點好名聲,他常遇春的名聲,早在昔年打天下的時候就敗盡了,鎮守北疆的時候,對內對外都是絲毫不留情面,動輒便是滅門屠部,兇名昭著在草原可止小兒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