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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桑柔打發金毛去了趟工部。
金毛來去的很快,穿過鋪子后院,看到李桑柔就笑起來,“七公子竟然一天都沒歇,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到工部了,工部的門房說,七公子跟平時一樣,不但沒晚,還早了一刻多鐘。
七公子那樣子,瞧著還好吧。
就是眼里血絲多了點兒,眼睛腫了點兒,晦氣多了點兒,臉上脖子上有好幾塊烏青,挺青的。
還有,他那屋里那么大一個熏爐,燒得旺旺的,他就穿著件薄夾袍,卻戴了這么大這么厚一對兒耳罩,那耳罩挺好看,綢子的,繡了好多花兒。”
金毛一邊說,一邊笑。
“他媳婦手勁兒厲害,十一爺那個媳婦,更厲害,七爺和十一爺耳朵長的挺結實,要不然,那耳朵,當場就得扯下來!
拿耳罩子捂著可不好,得晾著,才能好得快。”大常想著田七奶奶和她弟媳婦,心有余悸之外,十分佩服潘七爺和田十一爺。
老大說,七情六欲之中,食欲最為兇殘。
這話放潘七爺和田十一爺身上肯定不對,這兩位爺身上,最兇殘的那個,得是美人兒欲。
“對了,這張銀票子給你,沒用上。
昨晚上實在太熱鬧了,竹韻看熱鬧看直眼了,我給她銀票子,她拿了銀票子又往我手里塞,還給你。”黑馬猛一拍額頭,忙從袖子里摸出張銀票子,遞給大常,意尤未盡的連嘖了好幾聲。“昨兒個可真是熱鬧,比大戲好看!”
李桑柔笑聽著,嗑完一把瓜子,吩咐金毛和黑馬,“去打聽打聽那兩家速遞鋪,現在怎么樣了,準備什么時候開業大吉。”
“好!”黑馬和金毛愉快答應。
“老大,你把那身契給七公子,他不就知道是咱們設的套了。”大常看著李桑柔,關切道。
“唉。”李桑柔嘆了口氣,“大常啊,他要是真能知道,那就好了。
就竹韻那樣的,都能把他倆騙的團團轉,唉,你看著吧,咱們怎么會有竹韻的身契,他指定跟別人想的不一樣。”
李桑柔想象著潘定邦拿到那張身契會怎么想,想了一會兒,發現她竟然想象不出。
看來,她雖然能往下兼容一點兒,可還是兼容不到潘七公子這個層次。
嗯,明天就過去一趟,她很想聽聽,潘定邦對竹韻那張身契,有什么樣的不凡見解。
沒多大會兒,黑馬和金毛就連走帶跑回來了。
”老大老大,定下來了!馬行街那家,后天!一大早就開業大吉!西角樓大街那家,說是要晚上一陣子。
馬行街那家,招牌已經掛出來了,披著紅,我掀開看了,叫四海通達。
現在鋪子開了一半兒了,人進人出的,可熱鬧了。
我站門口往里瞧了瞧,鋪子里堆著獅子繡球,說是請的建樂城最好的社戲團,從明天起就開始舞獅子舞龍,說要舞遍建樂城大街小巷!”
黑馬一臉興奮,他最喜歡看舞獅子舞龍。
“咱們的新告貼都印好了?”李桑柔看著大常問道。
大常點頭。
“把告貼準備好,再跟行里說一聲,讓他們明天一早,跟著四海通達那些舞獅子舞龍的,湊個熱鬧,把告貼發了。”李桑柔吩咐黑馬。
“好!我去找喜樂行!”黑馬一躍而起,剛沖出去,就一個急剎,旋過身,“對了老大,還有件事兒,四海通達找的雜事鋪子,也是喜樂行!跟咱們是一家!”
“知道了,趕緊去吧。”李桑柔沖黑馬揮著手。
就是因為四海通達找了喜樂行,她才找的喜樂行,兩家的事兒一家辦,多好!
“金毛去把你王大哥請過來,跟他說要開工了。”李桑柔再吩咐金毛。
“今兒晚上開始跑夜路?”大常堆好最后幾鍬肥,放好鍬,過來問道。
“嗯,你走一趟老董家和老林家,看著他們兩家按時按量把咱們的小報印出來,明天一早,淮陽城那邊,就要把明天的小報擺出來。”李桑柔吩咐大常。
王壯過來的很快,從懷里摸出一卷紙,和李桑柔又細細對了一遍,站起來道:“來的時候,已經讓我家大小子二小子去叫老錢他們了。
等他們到了,我們就走。
老錢他們,該歇在哪兒就歇在哪兒等著,我一路往無為府去,沿途安排好,回來的時候再看一遍。”
“好,要是有什么意外,該做主的你先作主,不合適也沒事兒,以后再改就是了,都是沒有先例的事兒。”李桑柔站起來。
“掌柜放心,小的懂,所謂將在外。掌柜留步。”王壯一瘸一拐,精神十足的挑馬去了。
隔天一早,從馬行街起,鑼鼓喧天,精彩熱鬧的舞獅子舞龍隊伍,沿著馬行街往北,直奔東華門,再沿著高頭街,往順風速遞鋪過來。
李桑柔站在她那根高的出奇的桿子底座上,伸長脖子看熱鬧。
桿子底座太小,只能站一個人,黑馬和金毛一人踩著一把椅子,一邊看熱鬧一邊喝彩。
潘定邦的小廝聽喜從人群中擠出來,站到桿子下,仰頭看著李桑柔,“大當家的,我們七爺說,您要是得空兒,請您去一趟工部,我們七爺說,想跟您說說話兒。”
“行,我知道了。等我看完這個。”李桑柔揚聲答應了,指了指越來越近的舞龍隊伍。
顧晞到明安宮時,東華門外舞獅子舞龍的熱鬧剛剛過去。
“大哥看看這個。”顧晞將兩份告貼遞給顧瑾。
兩份告貼,一份是明天要開業大吉的四海通達速遞鋪的。也是先開了往無為府這一條線,開業大優惠,每封信比順風家便宜二十個大錢。
第二份是順風速遞鋪的,從今天起,順風速遞鋪發往淮陽府的書信,次日就到,第三天送進無為府。價錢不變。
“這是要日夜兼程了?”顧瑾拿著順風速遞鋪那張告貼,揚眉道。
“嗯。比朝廷的金牌急腳遞,一天還快了一百多里。
順風這份告貼,是跟在四海通達舞獅子舞龍的隊伍里發的,說是有個小廝兒,干脆就是一次發兩張,四海通達的一張,順風的一張,一起塞過去。
肯定是找了同一家牙人行,兩家這擂臺,已經開打了。
不過,四海通達后頭是京西商會,本錢雄厚,順風速遞跟他們比,論本錢,簡直就是螞蟻和大象。”顧晞看起來很不高興。
“順風后頭站著你呢,可不是小螞蟻。”顧瑾斜瞥著顧晞,不客氣道:“要不是有你,李姑娘怎么敢借著人家的熱鬧,發自己的告貼。
四海通達本錢是厚,不過,我還是看好順風。
那位李姑娘,手段多著呢,放心看著吧。”顧瑾將兩張告貼放到案頭。
“嗯。對了,還有件事。”顧晞說到還有件事,忍不住笑,“這事兒,真不知道怎么說。
潘七和他小舅子田十一,大哥知道他們兩個。
說是十一看中了一個女妓,叫竹韻,這個竹韻,有幾個小心眼,想從潘七和田十一這兩只呆鵝身上,敲一筆銀子,剛開始胃口不算大,五千兩。
潘七和十一都是手里沒錢的,湊不起這五千兩,潘七就找李姑娘討主意。
李姑娘大包大攬。
先是給了潘七三千兩銀子,說是兄弟義氣送給他的,可另一邊,李姑娘讓黑馬裝成個比潘七和田十一還傻的有錢馬販子,一出手就是七千兩。
李姑娘那邊指揮著黑馬,這邊慫恿著潘七和田十一,說銀子她出,她多得是銀子。
不過兩三天,就把竹韻的身價,推到了五萬兩,這五萬兩的便宜,落到了潘七和田十一這邊。”
顧瑾眉梢揚起。
顧晞一邊笑一邊搖手,“不是你想的那樣。
就是前天晚上,潘七和田十一準備熱熱鬧鬧的給竹韻贖身,李姑娘沒送銀子,把潘七和田十一的媳婦給送過去了。
說是,潘七和田十一被媳婦揪的耳朵出血,長衫前襟上踹的全是腳印子。
田十一當天晚上就關進了祠堂。
潘七這邊,說是一直跪到后半夜,天快明了才許起來。
潘七和田十一媳婦那邊,是聽說竹韻仙人跳,騙潘七和田十一的銀子,這話倒是沒說錯,潘七媳婦當場就要拿了竹韻等人,送進衙門治罪。
竹韻急昏了頭,黑馬這個假馬販子就湊上去了,當了竹韻的救命稻草,一分錢沒花,竹韻自賣自身,把自己賣給了李姑娘。
身契上的主人,寫的是毛峰的名字。
隔天一早,陸賀朋就把身契拿到衙門,交稅留底兒。接著,李姑娘讓金毛把竹韻的身契送給了潘七。”
顧瑾聽的一臉說不出什么表情,“她還敢把身契送給潘定邦?”
顧晞攤著手。
顧瑾聽的有點兒呆,這樣的荒唐熱鬧事兒,極少能說到他這兒來。
呆了片刻,顧瑾失笑出聲,一邊笑一邊嘆氣,“怪不得潘相幾乎不提他這個小兒子。”
顧晞和顧瑾說話時,李桑柔托著包鴨腳包,進了工部。
大約是屋里太熱了,潘定邦沒戴那對兒大耳包,在桌子上放著。
李桑柔徑直過去,伸頭看潘定邦的耳朵。
潘定邦被她看的極力往后縮,“你看你這個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腫的挺厲害。”李桑柔看著潘定邦腫的發亮的左邊耳朵,抬手比劃了下,他媳婦兒這狠手……
真挺好!看著舒心解氣。
“你媳婦揪的?你媳婦把你這耳朵揪成這樣,你阿爹就算了,你阿娘不心疼?”李桑柔倒了杯茶,坐到潘定邦對面,笑瞇瞇道。
“心疼是心疼,可心疼歸心疼,她照樣說我活該,夸阿甜揪得好,還讓人拿了瓶活絡油給阿甜擦手。”潘定邦一臉悲傷。
“阿甜?你媳婦姓田叫甜?田甜?”李桑柔揚起了眉。
“嗯,唉,阿甜小時候挺好的,一笑一對兒小酒窩。唉!”潘定邦抬手碰了下耳朵,疼的咝咝不停。
“田甜,這名兒貼切。”李桑柔一邊說一邊笑,“對了,十一郎怎么樣了?他那耳朵,也這樣?”
“他可慘透了,他媳婦更厲害,兩只耳朵!”
潘定邦上身往李桑柔靠過來,一臉同情里,怎么看怎么透著一股子幸災樂禍。
“后來不是問清楚了么,我確實是陪他的,那銀子……
說到銀子這事兒,你昨天真不該讓大常去,大常那個傻大個兒!唉,笨得很!唉,你該讓金毛去!
開頭說是仙人跳……”
說到仙人跳,潘定邦一臉不自在,嘴里象被塞進了一整只鴨腳包,含糊不清。
“說到借銀子,我和十一都咬死說沒借,就沒有銀子這事兒!我倆就是去賀竹韻從良的。
偏偏大常嚇的亂叫,說什么是他家老大的銀子。
你說說這大常,五大三粗的,怎么膽子這么小?又沒打到他頭上,關他什么事兒?他非得把這銀子不銀子的叫出來!
你看看,他這一叫,我是過來了,十一就沒過來,關進祠堂了。唉。”
潘定邦抱怨連連。
“好在是十一關進去了,又不是你關進去了。”李桑柔安慰潘定邦。
“你瞧你這話!”潘定邦瞪著李桑柔。
“死道友不死貧道嘛!”李桑柔拍了拍潘定邦,語重心長。
“這話也是。”潘定邦再一聲長嘆,“再說,這事兒確實是我陪十一,對吧?也沒冤枉他。
后頭,是誰出的主意把竹韻賣給金毛了?金毛去了?
這主意好!我就說金毛最機靈!
我那會兒實在沒功夫分心,好像看到黑馬了,還是我看錯了?”潘定邦看著李桑柔問道。
“你這眼神,哪能看錯!是黑馬,那天我讓金毛買瓜子去了。”李桑柔笑瞇瞇。
“黑馬也挺機靈,當場就把竹韻買下了。
后來,阿甜還有十一媳婦,看了身契,也就算了。
唉,總算沒鬧大。
你說,真要把竹韻那一院子的人,都送進了衙門,竹韻……唉,這事兒不就鬧大了,好在黑馬機靈,唉!”潘定邦唉聲嘆氣。
“十一爺現在怎么樣?沒什么事兒吧?”李桑柔斜瞥著潘定邦,一臉愉快問道。
“我昨兒個去看他了。
唉,慘!真慘!”
“咦,不是關進祠堂了?你怎么看他?”李桑柔大瞪著雙眼。
“他常關祠堂,我常去看他。
他們田家那祠堂,有個后門,兩扇門這么寬,用鐵鏈子拴著的,能推開,中間這么寬一條縫呢,一瓶子酒都能遞進去。
昨兒個,他見了我,就問竹韻怎么樣了,唉,我就把你拿來的那張身契給他了,唉!
十一郎當時就掉眼淚了,那張身契上,才一百兩銀子,唉!”潘定邦一聲接一聲的嘆氣,看起來難過極了。
李桑柔斜瞥著他,捏了只鴨腳包啃著,一句話不說。
她沒話說!
“十一看了那身契,頭一眼先看到的,是那一百兩,一百兩啊!
十一已經難過的不行了,后頭再一看,又看到她是自賣自身!
那你說,從前她說媽媽虐待她,都是假的了?
唉,十一難過壞了。”潘定邦那樣子,一樣是難過壞了。
“你也難過壞了吧?”李桑柔啃完手里的鴨腳包,又拿了一個。
“我難過什么?我又沒看中竹韻。
唉,我確實挺難過,你說,這人跟人,怎么就不能坦誠相對呢?
就像咱們這樣,有什么說什么,多好!是不是?”潘定邦一邊說一邊拍著桌子。
李桑柔瞄著潘定邦那只好耳朵,用力啃著鴨腳包。
“十一對竹韻不能算不好,她要是實說,她就是想要銀子,十一肯定也是有多少就給她多少,十一這個人,你還不知道,最憐香惜玉。
唉,你說這人,怎么能這樣呢?唉!”潘定邦唉聲嘆氣。
“那竹韻還在小甜水巷呢,十一郎還想跟她上床吧?要是想上,等他從祠堂出來就去,想上幾回上幾回,人是他的了。”李桑柔抿著茶。
“你瞧你這個人!粗野啊!
唉,十一不想了,他難過的不行,說抬頭看到院子里一叢竹子,就難受的想吐,都這樣了,這還上什么床!
對了,這張身契還給你,十一不要,我也不要。”潘定邦站起來,從旁邊案子上,拿了竹韻的身契過來。
“那我還給竹韻了。”李桑柔接過身契。
“咦,你不要?”
“我可養不起。”李桑柔說著,將身契攏進袖子里。
“唉,這人哪,怎么能這樣呢!咦,這是什么?”潘定邦說完了話,聞到香氣了,伸頭看向李桑柔帶來的那包吃食。
“鴨腳包,你肯定沒吃過,連見都沒見過,這是我們丐幫看家菜,大常做的,你嘗嘗。”李桑柔捏起一只,一邊咬著,一邊示意潘定邦。
“這是鴨腳?外面包的什么?”潘定邦再抽抽鼻子,拿了一只,聞著是真香。
“鴨腳里放鴨心,外面纏鴨腸,放心吃,大常洗得可干凈了。”李桑柔扯了段鴨腸下來。
潘定邦捏了一只,咬了一口,連聲嗯嗯,“是不錯,有嚼勁兒,香,這是風干過的?好吃。”
兩人你一只我一只,吃著鴨腳包,扯起了潘定邦和田十一從前遇到的那些美人兒。
李桑柔照例在工部吃過相府盒飯,晃回鋪子,將身契遞給黑馬,擰頭看著大常問道:“小甜水巷這事兒,咱們花了多少銀子?”
“小一千呢。”大常悶聲答了句。
“你拿著這身契,去一趟小甜水巷,跟竹韻說,要么,她寫張五千兩銀子的欠契給我,分五年把銀子還給我。要么,我就把她賣了。”李桑柔轉頭吩咐黑馬。
“好!”黑馬接過身契,正要沖出去,李桑柔又叫住他,“跟竹韻說:她要是本本份份的做她的生意,哄著那些飄客在她身上花銀子,哪怕花得傾家蕩產,那是飄客的錯,不是她的錯。
可她既然使出這種仙人跳的手段,那就不要怪別人再把這手段用到她身上。
跟她說,就她那三五個心眼,還是老老實實做生意吧。”
“老大放心。”黑馬愉快答應,直奔小甜水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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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稱呼:
媽媽這稱呼很早很早就有,一是妓女對虔婆的稱呼,還有,就是某些地方,稱呼母親。
保姆這稱呼也是很早就有,大家,特別是貴族,小孩子身邊的婆子,是各有職責的,分乳姆,保姆,教引嬤嬤,保姆是照料日常,但不喂奶,教引嬤嬤地位最高,一般學問都不錯,品行教養,得到主人肯定,在小主人身邊,教說話走路言行舉止,以及最初的教育啟蒙。
這些都不是現代才有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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