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容眉頭緊鎖,伸出手落在明謹的腦袋上方,但最終停在那,最后綿長一嘆。
“我謝家人,怕是一脈相承得不愿與人說對不起的。”
明謹對蘇言兩家如是,因為無法言說,無法彌補。
她跟謝之岫對明謹亦如是。
良久后,明容淡去眼角澀意,對芍藥說了一句,“若是日后她有危急...得避諱我大伯的,可能來告我?”
芍藥驚訝,有些遲疑。
明容摸著酒杯,淡淡道:“前些時候她還說我為避諱謝家耽誤自己,白白吃了大虧,其實,我看是她最有這個毛病。”
“我可不愿輸給她,遲早有我這個姐姐救她的時候。”
泉山之外,極遠極遠的地方,山林空幽,遠到都城下雪,此地卻只是寒冷,并不見雪色。
倒是下了一場雨,寒得很。
佩劍的青年在檐下看著夜雨中練劍的女子,眉頭緊鎖,但不敢勸說,生生等對方練劍結束才將爐子上熱得姜湯倒了給她。
言貞皺眉,看了對方一眼,道:“師兄日后可不必如此。”
她終究是貴女出身,這么多年了,還是不適應入夜與男子接觸,好在后者也沒打算久留。
“師傅說你性子倔,雖天賦好,但人太倔了,一味苦練易損自身,我吧,根基愚鈍,來日沒什么出息,得看好你,你喝吧,我也要回去睡覺了。”
青年氣質磊落,說著打了一個哈欠,正要走,卻瞥見言貞腰上懸掛的短劍鞘有些發舊,想了下,還是問要不要從武庫給她拿一把好的。
言貞驟被對方提及這短劍,下意識摸住它,握緊,抿唇道:“不必。”
她眼里的愴厲色太重,青年有些后悔跟驚嚇,不敢問,道了歉就跑了。
跑了后,又生怕她來日不理會自己,糾結恐慌之下摸到了師傅的房門...然后就被倒吊起來了。
“師傅,我真不是故意的...求你放我下來吧。”
“你個沒用的東西,教你這么多年,身法功夫全忘了?”富態的老師傅訓了好一會才問他入夜做賊似得找自己何事。
青年一提,老師傅愣了下,后嘆氣,“給她換一把也沒用,本來那短劍也不會再出鞘了。”
“啊?”
“傻子,咱們習武之人,有些武器一出手若是沒致命,后來也就再沒有出手的勇氣了。”
他記得四年前自己這女徒弟被送來,發著燒,嘴里說胡話,張口閉口都是殺意,手里死握著短劍不放。
看著是殺心太重,不肯放下,其實以他們這種有閱歷的看來,分明都是后悔。
可又急著掩飾。
掩著掩著,自己都當真了,卻騙不過旁人。
明謹醒來的時候,明月跟明黛已經坐在那跟兩個嬤嬤打葉子牌,打得十分面目猙獰,明容則是在看書。
“什么時辰了?”明謹開口就發覺自己嗓子有些啞。
芍藥端來溫水,答了時間。
不早不晚。
“撤了吧,免得那兩人打起來出人命。”
明謹起身,問明容要不要在大房這邊院子里睡,她本以為對方會拒絕。
也的確拒絕了。
“下次吧。”
“下次?”明謹一怔,眸色里有些期頤跟淺淺盛開的歡欣。
明容垂眸,整理了書籍,后才瞧她,“怎么,不能有下次嗎?”
不等明謹說話,后頭傳來明月中氣十足的聲音。
“還想有下次?!謝明黛!虧你還是我姐姐,有姐姐贏妹妹錢的嗎?”
“賭錢不讓人贏?你做人還有道德可言?”
“妹妹跟姐姐玩賭錢那是募捐好么,你竟還使勁薅我的錢。”
“不然薅你肉肉?”
果然要打起來了。
明謹沒說什么,就對身邊嬤嬤說去拿兩捆繩子來,后面兩人才安靜了。
也沒人提明月還沒表演,因為后者擺明了想劃水溜過,而其余三人也知道這貨也不會表演出什么花來。
“這大晚上的,不知道都睡了沒有。”
“沒有吧,反正成婚的那些人肯定沒有。”
明謹跟明黛對視一眼,神色微妙,齊齊咳嗽了下。
已婚的明容本走在最前面,頓了下足,回頭說了一句:“現在回去,估摸著我母親還在等,屆時又是一番與夫君和睦友愛早生貴子的話。”
謝明容眉眼端莊,但隨口一句讓三個未出閣妹妹俱是一靜。
明容微笑,“我倒是忘了,你們還未出閣,卻不知為何都如此通透秒懂?”
三女:“...”
明明是你自己都明說了!
這不明擺著釣魚下套么?
四女在換衣池換了寬松的衣物,在一眾隨從簇擁下走在雪色廊下,往內院大房院里走去,暗衛們跟隨,悄然庇護,也提前提防有人闖入,路上言談清淺,偶有笑意跟推鬧,是最最常見的姐妹相處,可芍藥這些人看著有些感慨....
這一次泉山還是有很大收獲的,因為她們今晚是真的很開心,發自內心的愜意溫暖。
這就是親人,也是家人。
“哇,雪下的好大啊,今年過年一定很好玩。”
“你別推我...姐,你頭發都濕的。”
明月在后面輕輕一摸明謹發絲,明謹說:“我們頭發都濕了好不好,等下回去弄下便是了,不要回去就睡,尤其是你,明月,你...”
明謹正要叮囑她不要睡前吃宵夜,亦抬手取了玉簪,正要將濕漉漉的長發稍微簪起,免得路上遇到可能還沒睡的女性長輩失禮,但還沒等她挽起青絲,忽然,前方院子外傳來凌厲的巨響。
似有什么被轟碎了,明謹她們聽到的時候,暗衛們先有了反應,矯健的女暗衛刷刷從屋檐跟陰影角落落下,將明謹幾人擋在廊下。
且外面也傳來畢二跟畢十一等人躍射而出的怒喝。
“什么人!”
不過兩人分別從外院跟中院出,但外院射出的并不止一個畢二,還有千機跟另外三個十二監高手。
但重要的不是冒出什么人,而是什么人讓這些人齊刷刷出現。
巨響,來自何處?
那是雪廬外一處屋子,剛剛的巨響便是屋子前面的一尊香爐鼎被活生生斬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