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逢也發現自己的不合時宜,他眨著碧綠狐貍眼,哂笑著后退幾步。
“怪我唐突了,打擾,打擾,龍兄繼續……咱們呆會兒再來……一個時辰,夠不夠用?”他瞇著狹長狐貍眼,那笑容簡直又曖昧又邪惡。
“小氿,天氣轉涼,本尊覺得……該添件狐貍毛的大氅了。”酆一量眸色溫怒,緩緩道。
“既然你們有事情,那我先走了。”明思令漲紅了臉頰,她轉身想匆匆跑掉。
見她已經掙脫,他也不好再繼續發作,索然無味地嘆口氣,囑咐道:“天涼夜深,別到處亂跑。”
少女來不及回答,已經一溜煙兒提著裙角小跑,逃一般消失在夜色中。因為慌亂,她發髻上的紅色凌霄花跌落到地上,嬌嫩的花瓣折損了些許。
酆一量躬身撿起花朵,撣了撣塵土,收入自己袖中。看得胡琴逢和小氿都齒間酸澀,面面相覷。
“這么晚了,你還來煩我?有什么事,明早再說不行?”他微蹙著眉,明顯不悅。
“誰知道你正要……辦事呢?”胡琴逢打了個響指,壞笑著躥到酆一量身旁。
他攬住對方肩頭,奸笑道:“龍兄,看來你也不是不懂風情。這點我十分認同,大婚之前先把鴨子煮熟,就算她想飛也飛不成了,哈哈。”
他話音未落,哎呦一聲驚呼,手掌已經彈開,原來掌間被瞬時凍上了一層冰凌。他氣急敗壞甩著手:“你怎么對自己人下黑手啊?我們可在幫你呢!”
“尊上,這是胡大人自己的主意,跟屬下可沒半分關系。”小氿利落地舉起雙手,一臉無辜。
“小烏龜,你也太賊了吧?”胡琴逢用靈力將掌中冰凌融化成水,甩了甩手,語重心長道:“別像你家尊上學,多聽聽胡大人的金玉良言,不然當心做一只孤老終身加討人嫌的老烏龜。”
“狐貍,你找我難道就為了耍嘴皮子?”酆一量一甩衣袖,心不在焉:“若無大事,我要回去歇息。小氿,大氅的事情,速速去辦。至于顏色……”
他冷眼打量著胡琴逢一身火紅鑲金線的蜀錦袍服,無情道:“玄色最佳!”
大狐貍被酆一量盯得渾身不自在,他梗了梗脖子,哂笑:“夜之醒有消息了,算不算大事?”
酆一量哼了一聲,抬腳就走:“你和蟲子,誰先找到他,對我而言都一樣。他答應不答應退婚,結果也不會改變。”
“如果是他的尸體呢?”胡琴逢追上一步,壓低聲音,露出了一點冷白牙尖:“夜之醒要是死了,你可就沒有情敵了。”
“死了?”酆一量停住腳步,微微蹙眉:“誰做的?”
“不是你嗎?”胡琴逢似笑非笑。
他見對方琥珀星瞳中凜然一現,微微得意起來:“我都說是十萬火急的大事了,你還不信?”
“小氿,怎么回事?”酆一量又盯住不太自在的小氿,后者立刻躬身鞠禮。
“稟尊上,白骨捕手追蹤到一家雜貨鋪,找到了十五具明堂弟子的尸體……都是被白骨羽箭所傷。”小氿畢恭畢敬回答:“全部斃命,無一活口,實在蹊蹺。”
“什么?”酆一量聲調徒然提高:“靈犀呢,讓她現在就來見我。”
“真的不是龍兄吩咐的?”胡琴逢走近他,低聲道:“我已經讓侍衛將所有的尸身都帶回來了,雜貨鋪那邊也已將痕跡抹凈。不過,還沒有發現夜之醒的尸體。我已經讓人再繼續追查!”
“小氿都說了,尊上才不齒這樣暗殺手段。胡大人不信……”小氿撇撇嘴,但神色依舊充滿了擔憂:“可連胡大人都這樣想。那旁人呢,還有明姑娘,她會怎么想?”
“蟲子一直沒有提起夜之醒,想來還沒有聯絡上他……”酆一量眸色越來越沉重:“尸體在哪里?”
一盞茶時間后,如意居的地下酒窖里。
青石地上擺放了一排排的木桌,原本用來放酒桶,現在卻被用來陳列尸身。
十五具傷痕累累的尸體,鋪墊在身下用來包裹的白粗布都被污血染紅了,有的還順著桌角,滴滴答答繼續流淌著黑血。
酆一量陰沉著臉,走過一個一個木桌。他挽起袖子,仔細查看著死尸的傷口。他還從一個胸口中箭的中年人身上,猛力拔出白骨羽箭,輕輕嗅聞箭身又仔細端詳。
“這箭確是酆都的白骨羽箭,小氿查看過。”小氿微微低頭,認真補充。
“這箭上有嚙魂符咒……”酆一量淡淡道,他將羽箭扔到一旁。
“好陰毒的手法,如此以來,你我再不能用招魂術,拷問這些明堂弟子的鬼魂,便無法得知現場究竟發生了什么。龍兄,看來這一切都朝著你而來。有人想把熱騰騰的屎盆子,扣在酆都頭上。”胡琴逢吃驚道。
說話間,一身白衣白裙白銀盔甲的靈犀,滿臉憂色地匆匆進來。
她看到一房間的尸體,也暗自心驚,立刻躬身行禮,畢恭畢敬道:“尊上,靈犀來遲了。”
“你做的?”酆一量言簡意賅。
他的琥珀色眼眸驟然凝滯了寒冷。他盯著她,有目不轉睛的寧靜,看得對方心神震顫,徒然升起要被石化的恐懼之心。
“屬下不敢違抗尊上之令。”靈犀立刻躬身叩首,戰戰兢兢。
“雖然屬下不喜明思令,也為凰迦姐姐被囚之事遷怒過她。但屬下萬萬不敢對尊上陽奉陰違。白骨捕手圍城,只為守護尊上安全,絕不沒有私自去暗殺任何凡人,請尊上明察!”
“但這箭確是酆都白骨箭,旁人根本無法復制。去查,酆都有內鬼。靈犀,把這個叛我之徒,找出來。”酆一量淡淡道,半瞇了眼眸,眼中裹挾著的巨大威懾力瞬間消失了一半。
“謹奉尊上之命。”靈犀暗暗松了口氣,又試探道:“尊上,如今凰迦姐姐還在城中,她對追查叛徒最有手段,能不能……能不能讓姐姐重新效力尊上。若能戴罪立功,就請尊上恩赦了姐姐吧。”
“靈犀,你話多了,下去吧。”酆一量面無表情。
“是……”靈犀失望地又鞠了一次禮,終于黯然離去。
“這些人中,并無夜之醒,明堂的兩位長老,以及那個毒蟲的肉身。小氿,立刻去查。”酆一量凝視著墻壁上,燈架子里熠熠閃亮的夜明珠。
“你說,他們會不會已經被殺死了?”胡琴逢試探問:“還是,他們僥幸逃脫?”
“那少年術師狡猾,多半逃了。”酆一量若有所思:“他的生死,我不在乎,但蟲子的肉身還在他手中,這卻不妙。明日便要去見那夕無悔,若交易順利,她們便可換回魂魄。得盡快找到他們,以免日長夢多。”
“那……這些人,你打算告訴那丫頭嗎?”胡琴逢舔了舔唇瓣,有些為難:“如果,那小母夜叉知道自己的人全都死了。身上還插滿了白骨羽箭,你說……她會相信此事與你無關嗎?”
“可現在若瞞著明姑娘,將來找到夜之醒,他也會告訴她。那……尊上又該如何解釋呢?”小氿撓撓頭,也愁眉不展的。
“我何須向她解釋?”酆一量一甩衣袖,薄怒道:“難道,我還怕她不成?”
“行行行,你不怕。”胡琴逢安慰地攔住對方的肩膀,哂笑著:“聽兄弟一聲勸,大婚之前兩人就不要鬧別扭,什么都等洞房之后再說。這凡女呢,脾氣都倔得很,不能硬來只能哄著。你總不能綁著她去拜堂成親吧,誰讓你昭告四方都來觀禮呢?你也不想酆都成為整個六界之中的笑柄吧?”
見酆一量若有所思的模樣,大狐貍又道:“不管是誰在陷害龍兄。只要咱們,先于那邊和明思令找到夜之醒等人,便能控制整個大局。就算把何了城翻個兒,三天內我一定找到夜之醒。你只要看著點兒你那蟲子,別讓她偷偷摸摸跑了。”
“小氿,今日起,把貓關進籠子放在我房間。”酆一量抬眸,主意已定:“你還要寸步不離明思令,直到我們找到夜之醒。”
“尊上,您真的打定主意,要瞞著明姑娘?”小氿遲疑著,心有余悸:“她那脾氣,萬一……恐怕會先敲碎小氿的殼子吧。”
“小烏龜啊,你傻嗎?你想讓你家尊上都倒嘴的鴨子,再飛了?”胡琴逢松開酆一量,一把把小氿拉進自己懷中。
他低聲慫恿:“你到底站哪邊,你家尊上都孤單一萬年了,好不容易看上個女人,難道你不想成全他的好事。還有,你覺得,是那丫頭更可怕些,還是你家尊上更厲害?”
“胡大人,您真的能找到活的夜之醒嗎?”小氿囁喏著,不太相信這信口開河的狐貍。
“廢話,就算他死了。胡大人也去閻君那里,搶回他的魂魄,讓他起死回生。”胡琴逢信誓旦旦。
“狐貍,你為何對我的事,如此上心?”酆一量抬眉,意味深長問。
“什么你的事,龍兄的事情就是我老胡的分內事。”胡琴逢拍拍胸膛,義正言辭道。
“尊上,胡大人剛才還發脾氣來著,他說若有明姑娘早晚都纏著他夫人,他都不能靠近半步。若……明姑娘和尊上好了,那就沒……時間,沒……力氣……纏著胡夫人了。”小氿被胡琴逢捂住著嘴,發出模糊不清的掙扎聲。
酆一量斜了一眼尷尬而笑的胡琴逢,冷笑道:“小氿,大氅換黑豹皮吧,胡大人的皮,留給胡夫人來扒。”
“全面封鎖消息,今晚之事任何人不許透露半分。”他不輕不重拍拍大狐貍的肩頭,語重心長:“特別是你胡大人,別酒醉和娘子說了太多,不該說的……不然,以后酆都上下,就都改穿狐貍皮衣裳,御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