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華年的頂樓。大槐樹的葉子已經綠中泛黃,開始隨風飄零了。
錦瑟的香閨,靜悄悄的。
“尊上,我家姑娘正在房中等您……”大丫鬟銀窕把酆一量帶到房門口,她微微一鞠禮,自己就悄悄退下了。
酆一量微微蹙眉,他用手指輕輕挑開虛掩著的房門,撲面而來聞到一股馥郁的梨香。
“錦瑟?”他低聲喚了一聲,卻不見有人回應,只聽見里面有清淺的水聲在撩動。
“錦瑟!你在里面嗎?”他提高了幾分音調,略有些不耐煩。
“龍哥哥,你進來,我就在里面呢。”恰在此時,一個嬌柔的女聲,從繡著鴛鴦戲水的黃色屏風后面傳出來。
酆一量不悅,他用衣袖拂開房門,轉身就往里面走去,他的腳步悄無聲息,墨藍的蜀錦衣裾也在屏風前一閃而過。
映入眼簾的是,一副好香艷的美女嬉浴圖啊,活色生香的展露他面前。
雕花大銅鏡圍繞著,垂散下來鵝黃色的燒金紗帳,中間是一塊凹下去的白玉浴池,里面滿載著牛乳與玫瑰花瓣的浴湯。一個長發披散,媚眼誘惑的女人正站在浴池正中,正是錦瑟無虞。
她肌膚白皙發亮,胸前深深溝壑被花瓣與牛乳溫柔環繞,輕輕撩撥。細密的汗珠,從她的額頭與鼻尖上滑落,有的滴落在浴湯中,激起小小的漣漪。有的順著肩膀順溜而下,將令人窒息的誘惑藏進了波動之中,蠢蠢欲動。
“打擾了,我到外面等你。”酆一量淡淡道,轉身就想離開。
“等等,你就不能留下來,陪我喝一盞酒?”錦瑟風情萬種,嬌羞輕語:“你終于,舍得來找我了?我一直在等你,等得好辛苦啊,你就不能……憐愛我?”
隨著輕輕的水聲,她把自己身畔浮在浴湯上的竹制托盤,順勢抓了過去。上面擺著玉白的酒壺,和兩只精致的酒盞。她拈起蘭花指,給自己倒了一盞琥珀色的葡萄酒,又高高揚起酒壺,往另一枚空盞中注入美酒。酒入杯盞,有悅耳的玉珠落盤之聲。
“你醉了,等酒醒再跟我講話。”酆一量不為所動,他繼續前行。
“酆一量,你就這么怕看著我嗎?這世間,居然還有酆都魔尊懼怕的女人,還是說你怕自己愛上我呢?”錦瑟借著酒勁兒,任性地提高了音量:“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關于明思令的秘密嗎?”
酆一量唇角一旋,冷笑著,他緩緩轉身,凝視著正向自己緩緩走來的女人。
隨著聲聲水響,錦瑟一步步從浴池中走向池邊的他。
她的身體就像美玉一樣散發著光芒,長發遮住了她身體的一部分,卻讓人產生了欲蓋迷離的緊迫感與好奇心。
她盯著他的琥珀星瞳,直到走到他面前,花朵一般的身體還冒著微微熱氣。
此刻,那盞八腳琉璃的香爐,正燃著清甜暖香,有梨子的鮮,也有沉香的醉。讓女人的臉頰酡紅微醺,目光迷離。
但男人卻絲毫沒有所動,他的呼吸依舊輕緩而平和,他的心跳有條不紊,他的眼眸中寧靜一片,凝滯著微寒的冷清。
“鬧夠了嗎?”酆一量淡淡道:“錦瑟,以前你不這樣。”
“以前……以前你真的了解我嗎?或者,這么多年你真的想要了解過我嗎?你看著我,眼睛里卻沒有我,我更不曾走進你的心里,為什么?這么多年了,我一直等著你,能看到我的存在。為什么?”錦瑟咬著牙,閃著淚,哭著說。
她一下子就撲了過去,用濕漉漉的雙臂緊緊勒住了酆一量。后者幽幽嘆了口氣,女人驚喜暗笑,以為自己的梨花帶雨終于打動了他的心,誰知自己被無情推倒在地,隨著以及冰藍霹靂,多半幅的鵝黃紗幔被劈斷了跌落在她身上,蓋住她狼狽不堪的姿勢。
手肘和膝蓋都被擦傷了,但錦瑟的心比這傷要痛上一千倍。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被撕得粉碎,化成塵埃,被風吹到了最寒冷的地方。
她甚至不敢昂首看著他,只能雙手抓緊了紗幔,咬牙切齒地想象著,要怎么折磨明思令方能消除今日之辱。
酆一量緩緩走過臉色奇白的女人,他猛地推開窗子,風很冷很大,一下子就吹散了鵝梨帳中香的甜郁味道,也吹得錦瑟一陣顫抖,忍不住打著寒戰。
他轉身,從衣架上拽下她的一件繡花披風,扔在她身上,語氣清冷:“如果你不愿再見我,以后我不會再來。”
“等等,你不許走!”錦瑟歇斯底里大吼著:“你不想知道如意居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嗎?你來找我,不就是為了這個!”
酆一量停住腳步,背對著著她:“你愿意講便講,我不強求。”
“你回來,是我想告訴你,算我強求好了吧?”錦瑟負氣道:“我求你,別走……”
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裹緊身上的披風,跌跌撞撞走到貴妃榻前,又重重坐下來。
她揉了揉紅腫的眼睛,不得不放低身段,幽幽道:“今天是我的錯,我喝多了酒。尊上別怪錦瑟。”
酆一量眸光微閃,他轉身走到她對面,又從衣架上扯了條帕子,輕輕放在她身畔,風淡云輕道:“把頭發擦干了,免得著涼。”
她咬著唇瓣,死死盯著對面,終歸又恢復了寧靜,波瀾不驚的男人。他就是這樣,讓她愛了幾千年,恨了幾千年,放不下又是幾千年。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會癢癢的,心戚戚的吧。
“如意居的事情,是滅月門做的。”錦瑟一字一頓:“還有,你的酆都出了叛徒,我帶著我的人去救火,被白骨捕手阻止。差一點兒,我也回不來。”
“滅月門?”酆一量眸光微凜:“從來沒聽過。”
“小氿呢,為何沒跟著你,你身邊就沒有守衛了嗎?”錦瑟忽然一愣,緊張道:“若你想回酆都平亂,不如讓我來助你。”
“酆都之事,我自己會處理。”他淡淡道:“那個滅月門,到底是何來路?”
“滅月門,可是你和胡琴逢來了何了城才出現的。”錦瑟半瞇著眼眸,低聲道:“我的人曾冒死潛入滅月門的暗哨,門主是個凡人……術師,或許跟夜魔宮和明堂有關。你就沒想過,是你身邊出了叛徒呢?你和胡琴逢才剛離開如意居,就出了亂子。又有什么人,能撼動你的白骨捕手呢……”
“滅月門是針對你而來,針對酆都而來。”她喋喋不休:“你可以不信我,你可以讓自己人去打探情報,看我說得是不是真的。還有,這幾日何了城外正悄悄聚集了不知來頭的凡人幫派,你可是天下術師最想降服的魔魘之首。只怕,有人想奪你酆都魔尊的大權。殺你之人必能名噪天下,成為六界之中新的王者。”
“好了,此事不勞煩你多嘴。”酆一量長眉微蹙,他霍然起身:“走了,滅月門我會查清楚。”
“龍哥哥,讓我幫你吧。我不希望你有事……”錦瑟站起身來,她緊緊裹著披風,楚楚可憐道。
“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有關系。但讓我跟著你,如果有人想要傷害你,我可以擋在你面前。我愿意為你生,為你笑,為你粉身碎骨,灰飛煙滅。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不會像別人三心二意,在你和夜之醒之間左右搖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錦瑟,我不會再來。”酆一量說得風淡云輕,他轉身離去走得毅然決然。
他衣炔飄飄,還有虐心的話也被風一同吹了過來:“以后,你我……不復相見。保重!”
房門被輕輕帶上,頹廢而絕望的女人沒有追,因為沒有力氣。她癱軟地倒回了貴妃榻,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得很傷心。
“錦兒,你做得很好。”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屏風后面傳來,隨之貴妃榻前多了一個高大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