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綺卻是笑對自家丫頭道,
“這書上的鬼怪雖看著可怕,實則個個都是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也是必報的,反倒是里頭自詡清高俠義之人,反倒不明是非,一見人相貌丑怪就喊打喊殺,光以外表來論人善惡!”
落英隔著指頭縫兒又瞧了一眼,忙又撇過臉去,
“哎呀!這些鬼怪瞧著都嚇人,便不是惡人,也要被當成惡人了!”
韓綺聞言一笑,意味深長對自家丫頭道,
“你卻是不知曉,有些鬼里外都是鬼,有些人卻里外不是人!”
就好似那屈祥麟,外頭瞧著一派風度翩翩,光風霽月的樣兒,內里實則就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前世里沒有這武家小姐投懷送抱的一處,倒是瞧不出他是人是鬼,今世里倒是讓二姐姐將他好好看了清楚!
如此一來對他們一家卻是大大的好事,自此韓家與屈家再瓜葛,想來以后便是那禍事滔天也再沾不到韓家人身上了!
韓綺只覺這樁心頭大事一去,夜里躺在床上心神放松之際,迷迷糊糊的想道,
“二姐姐的事兒已算了結,那衛武以后便多加照顧他,想法子引他改邪歸正,好好過日子,我也不枉重活這一世了!”
韓綺想著那衛武會跟著奸人鬼混,一來不讀書不知禮,二來也是家中貧苦無一技之長,也是無奈之舉,便想著平日里多打賞些銀子,令他多一些積蓄,想來再有兩年長大一些,明辯了是非,必會老實本份的做人,然后娶妻生子平安一生!
只她不知曉,有些事不是想躲便能躲掉的,有些人……也不是想板便能扳的回來的!
中秋第三日假,卻是韓世峰帶著家人去拜訪了同樣在京城為官的族叔韓暉。
這韓暉說是族叔,論年紀只大韓世峰十歲,卻是在都察院做的乃是右僉都御史。
這廂韓暉在前廳見了韓世峰,那頭王氏也領著四個女兒去見了嬸嬸錢氏,韓暉與錢氏膝下生了三女二子,又有小妾三人,生育庶出的三兒兩女,真正是兒女成群,又有大女兒與二女兒都有出嫁,卻是正帶了夫婿與兒女歸寧,如此便是一大家子。韓暉這右僉都御史,乃是正四品的官兒,按祖制房舍比韓世峰的居處要大些,但因著家中人品眾多卻是比韓世峰家還要擁擠。
王氏領著女兒們入后宅與眾人見面,錢氏見得她們來了也是十分高興,笑著請了王氏到下首坐下,又叫了幾個女兒,
“你們帶了綺姐兒她們到后院玩兒去!”
韓蕾與韓瑩、韓葶聽命,笑著領著客人往后院去了,這廳堂之中便只留了錢氏坐在上首,下面大女兒韓露與二女兒韓霜陪坐在王氏身邊,王氏先是向錢氏行了禮,又例行問候了家中諸人,錢氏都笑著點頭應道,
“家中諸人都好,侄媳婦家中一向可好?”
錢氏比丈夫韓暉還要小上兩歲,實則比王氏也大不了多少,只在輩分在上頭,王氏見著她也是要行禮問安的,王氏應道,
“勞您記掛,家中一切都好!”
錢氏聞言點頭笑道,
“即是一切安好自是最好的,前頭聽說家里小三兒病倒,如今瞧著身子骨倒是好了!”
王氏笑應道,
“這孩子前頭是大病了一場,如今已是大好了!”
他們平日走動的不算太多,都是在節慶里見面,前頭一回見還是在端午節時,那時節韓綺的病還沒有好全,關在門中未出來走動,錢氏便多問了一句,才曉得是病了!
錢氏目光一轉,使了一個眼風給大女兒,下頭的韓露便笑著接口道,
“惠姐姐,聽說送這小三兒進了承圣書院!”
王氏點頭應道,
“正是,前頭紜姐兒病了,要在家里養著,待明年才能入書院,便索性讓三姐兒頂她的名額,待紜姐兒明年養好了身子再去就是!”
韓霜聞言卻是接口道,
“惠姐姐,這也不是妹妹多嘴,這庶出的女兒家你也敢往那承圣書院送,也不怕人知道了笑話!”
韓霜生得明眸皓齒,面容俊俏,在家中時便得父母的寵,出了嫁在夫家也十分受看重,因而素來對人做事有些盛氣凌人,依著兩家的交情,這一番話說的有些不知分寸,王氏聽了立時有些不爽快了,雖說是庶出的女兒,但這總歸是自己家的事兒,韓暉這一家與他們家論起來雖在五服,但已是隔得遠了,便是手伸得再長也管不到他們頭上來。
王氏當下便斂了笑應道,
“那承圣書院乃是傳圣人之道,教化萬民之地,素來都是有教無類,我們家綺兒自入了書院,月月月考都是甲等頭名,在書院之中深得先生喜愛,前頭我們家老爺還大大夸獎了綺兒一番,說是為韓家人掙了臉面!”
她這不硬不軟的頂了韓霜,倒令得錢氏母女都是一愣,那韓露忙將話圓了回來,
“沒想到你們家那小三兒倒是個會讀書的!”
王氏應道,
“雖比不上她父親,但總歸也遺傳了幾分機靈!”
錢氏母女聞言互視一眼,卻是錢氏笑著點頭道,
“我們家老爺也是說過,當年文明在私塾之中便是個得先生寵的,那時候啊月月先生考較,他都要得個榜首……”
錢氏提起舊事便將話題給岔開了,她們這頭吞吞吐吐似有話講,王氏心里暗自疑惑,卻不知外頭花院里,便是直截了當。
外頭韓蕾同韓瑩、韓葶陪著韓繡端坐在亭中,魚池邊韓綺帶著韓縵取了魚食喂魚,一旁的韓紜卻是故意逗弄妹妹,見得那魚兒搖頭擺尾的過來,立時大呼小叫的往里頭扔石子,嚇得魚兒們四散奔逃,躲進了荷葉假山之中,韓縵見了氣得不行,拉了韓綺的手就去尋韓紜的麻煩,韓紜哈哈笑著提著裙子一溜煙兒跑進了花徑之中,引得韓綺與韓縵跟著追了過去。
韓蕾聽得韓紜在花園之中大叫大嚷卻是眉頭微微一皺,
“繡姐兒,這紜姐兒在家中也是這么呱噪?”
韓繡斯文一笑,
“回蕾姑姑的話,二妹妹性子是活潑了些!”
韓繡見得韓紜笑得開懷,倒是放心不少,想來她經過昨夜之事,倒是想通了不少,雖眉宇之間還有陰郁之色,但總算笑容里帶了兩分真心,倒不似前一陣子,強顏歡笑讓人瞧著都心里發緊!
韓蕾卻是暗暗不屑,
“女兒家便應行不搖裙,笑不露唇,似這般沒有規矩,怪不得他們家連庶女都能出去進學!”
當下便開口問韓露,
“你們家那老三預備在書院里讀到甚么時候?”
韓繡有些驚詫,她有此一問,當下應道,
“我們家三妹妹年紀還小,又是個勤奮上進的,自然是要多讀兩年的!”
若不是因著老三是女兒身,依著父親的意思,只怕要來個十年寒窗,下場應考了!
韓蕾聽的手里的團扇搖了幾搖,瞧了一眼身邊陪坐的兩個庶妹,開口道,
“嗨!我也索性沒事你繞彎子了,還是直說了好,我們家有個遠房的表妹,論起來你也應叫一聲馮家表姨的,她早前也是大家閨秀,只如今家道中落,便來投奔了我們,她是個極上進好學的女子,我想著你們家里即是有兩個份額,你的自然是不能動的,不如讓你們家老三讓出來,給馮家表妹如何?”
韓繡聞言卻是又驚又怒,萬萬想不到韓蕾竟會開口索要這書院的名額,只她性子柔和,被人氣極了只會咬唇,漲紅了臉半晌才道,
“這……這怕是有些不好!”
韓蕾道,
“有甚么不好?你們家送了庶女入書院也不怕被人笑話,倒不如讓出來……”
搖了搖扇子瞧了一眼韓繡,
“你放心!這事兒若是辦成了,必是不會虧待你們家的!”
“這……”
韓繡心里氣惱了半天,咬著唇半晌才小心翼翼問道,
“這話本也不是侄女應問的,不過……依著叔祖在都察院中的四品官身,想送人入承圣書院應是易如反掌,怎得……”
怎得要搶到我們家頭上?
這話韓繡自然是不敢說,韓蕾一看她神色自然明白的,當下卻是扇子一搖應道,
“堂兄不過就是個六品的官兒,這有些事兒說了你們也不明白,總歸這事兒若是成了,與你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甚么事兒說不明白,那只是哄韓繡的話,左右不過上下逢迎,想拿這東西去討好上官罷了!
在這大慶朝中,都察院是做甚么的,只怕是個人都知曉,便是那整日關在家中大門不出的老嫗也知,這都察院里的一幫子人,專愛無事生非,四人拿人短處,那紙上罵人的功夫可比潑婦罵街,惡犬咬人。
這些自覺敢直言,敢死諫,不怕挨廷杖,臉皮厚,屁股上頭的皮也夠厚的言官們,每日在都察院中無事可做,便是四處尋摸把柄,好上書給皇帝彈劾百官,左右是風聞奏事,罪不及言。
只這幫子自詡清流之人,明面上彈劾這個,彈劾那個,個個一派正義凜然,實則也不過就是想踩著人往上爬,若是哪一日上書正好命中皇帝心坎兒,立時飛黃騰達也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