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峰眉頭微微皺了皺,韓世同打量兄弟的神情便道,
“貴哥兒我倒是不想他有大出息,只要能尋個輕省些的活計,一個月能有幾錢銀子貼補家里,”
“這個……”
韓世峰想了想道,
“此事也不急在一時,且讓我想一想!”
韓世同點頭,
“自然是不催你的,左右你在這京師多年,這點子事兒想來也不艱難!”
韓世峰聽了心頭苦笑,這活計倒不是不好找,只貴哥兒只識了兩年字,做個賬房先生倒是輕省,但賬本子他怕是看不懂的。送去鋪子里做個伙計倒是能成,只怕韓貴拙嘴笨舌,不會招攬生意。若是送去做個學徒,前頭三年并無薪酬,可大哥這頭還盼著能貼補家用……
這事兒……還真得讓他好好琢磨琢磨!
兄弟二人在書房說話,韓世同倒是同韓世峰直截了當,蔣氏這頭想同王氏說起兒女的事兒,倒是躊躇再三不知從何說起,她自來知曉這位四弟妹有些瞧不上通州老家的人,妯娌之間她向來是個面冷的,一上來便說這事兒,她還有些開不了口,只得曲里拐彎兒的拿話來繞。
只王氏是何等樣人,蔣氏這點子心思,她幾句話就猜了出來,立時心里便有數了,她自然不想接著這茬,言語之間扯東道西,只是不接這話。
蔣氏正在心中暗急時,卻聽得后頭鬧了起來,有婆子進來稟道,
“夫人,后院里二小姐同大爺家的七姐兒鬧起來了!”
王氏聽了一驚,
“老二又在鬧甚么?”
婆子瞧了蔣氏一眼應道,
“說是七姐兒將三小姐房里的書給污了!”
彼時間書本子很是重要,讀書人最是愛惜,輕易都是不能損壞的,王氏又素知老三的性子,聞言不由吃了一驚,起身道,
“且過去瞧瞧!”
蔣氏一聽也急了,呵斥那婆子道,
“你休要胡說,香草這孩子又不識字,怎得會去污了書本子!”
婆子應道,
“大夫人,小的可不敢亂說,還請您過去瞧瞧吧!”
二人忙起身進去,身后的婆子卻是一撇嘴,
“這話說的,難道我們家還能冤枉你們不成!”
王氏與蔣氏匆匆過去,果然見得韓紜正揪著香草的袖子不放,
“你將我三妹妹的書給污了,便想這么一走了之么!”
香草卻是一臉的無辜,
“紜妹妹說甚么話,這書本子污了關我甚事,我又不識字,怎么會去碰這勞什子東西?”
這話倒是與她母親如出一轍。
韓紜大怒,
“你少要抵賴,我們都在旁邊屋子里說話,老三她們的屋子適才就你一人進去過,你出來,落英進去就發現書上撒了墨,不是你又是誰?”
香草自然是不認的,
“胡說!不是我,說不得是你們那丫頭做的,倒要還污蔑我!”
一旁的落英聞言氣得臉色漲紅,
“二小姐,這事兒不是奴婢做的!”
韓紜自然是信自家的丫頭的,他們家待下人向來寬厚,落英與芳草又是與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的,落英是甚么性子她會不知曉?
老三屋子里的東西,她看得比誰都仔細!
韓紜最是見不得這種抵賴不認,還倒打一耙之人,氣得揪著她嚷道,
“明明就是你,你還要不要臉!”
韓香草也是不甘示弱高聲嚷道,
“你胡說,你才不要臉!”
兩人正糾纏間,王氏進來見這情形忙喝道,
“老二,好好說話,將你香草妹子放開!”
韓紜見做主的人來了,倒不好再死死拽著香草不放,她手一松,韓香草立時跑到蔣氏身后躲了起來,韓紜則拿了書上前給王氏瞧,
“母親你瞧瞧,這本書如今是要不得了!”
王氏一看,好好的一本書被墨污了一大半,黑漆漆的里外都浸透了,確是要不得了!
當下也是有些不悅,轉頭找韓綺,
“老三,這是甚么書?”
韓綺也是心里叫苦,這正是自己在外頭借回來手抄的紅纓傳,這下子五十個銅板算是報廢了!
當下上前一步行禮道,
“母親,這乃是女兒在外頭書齋里買回來的書,乃是閑時看一看的!”
王氏聞言神情緩了緩,
“即不是講義一類的,想來倒不影響你學業!”
韓綺苦笑應道,
“確是閑書一本!”
此時節她也不好說自己押了五十個銅板,只得咬牙忍了!
一旁的韓紜聽了不依,
“母親,閑書怎么了?閑書也是花銀子買回來了,且她弄污了書,還抵死不認,銀子倒是小事,如此敢做不敢認,實乃德行有虧……”
當著大伯母的面,她不好罵韓香草不要臉,不過前頭她罵的話,眾人都聽在耳里呢!
到人家中做客,無人的屋子也敢闖,闖便闖了,還要在里頭動手動腳,臟污了人家的書還不認,反咬旁人一口,不是不要臉是甚么?
韓紜說著話狠狠瞪了韓香草一眼,她說話向來直率,一句話就得罪了蔣氏,蔣氏當下就將臉沉了下去,轉頭向王氏道,
“四弟妹,紜姐兒這話可是說得我不愛聽了,我們家香草都說了不是她,怎得就硬要栽到香草頭上,聽紜姐兒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要指責我與你大哥沒有教養好香草?”
王氏原本想著一本書的事兒,大家各退一步,兩廂行個禮,賠個不是也就過去,卻是沒想到蔣氏如此護女。
她平日與京師里的婦人們打交道,眾人都是極重臉面,便是暗下里的仇的,但面上卻是和和氣氣,專講那綿里藏針,含沙射影的,這類事兒大家都是互相賠個不是就過去了,遇上蔣氏這種明打明不講套路的,倒一時不知應如何應對了!
王氏這廂臉色便有些陰沉了,韓繡見這情形生怕母親出頭說話,鬧到父親面前,說不得倒要惹出一場事兒來,忙出來圓場道,
“老二,香草妹妹不過一時失手打翻了硯臺,想來也是嚇著了才矢口否認,怎得還扯到德行上了!”
韓綺見這情形也不好讓王夫人作難,忙上前一拉還要說話的韓紜,輕聲道,
“母親,無妨的,這本書是女兒閑時用來抄錄練字,如今已有一本抄錄完整的,這一本污了……便污了吧!”
說著拿過韓紜手中的書回身交給落英,
“拿進去吧!”
韓紜仍是憤憤不平,瞪了一眼香草,見她在蔣氏背后沖自己得意的咧嘴,氣得一跺腳對王氏嚷道,
“母親,女兒累了,回屋歇息了!”
卻是拉著韓繡回屋,重重將房門關上,那砰的一聲似是將門拍在了蔣氏的臉上,香草也覺受了辱,立時臉一垮,扯開喉嚨哭了起來,
“哇!哇!你們欺負我……你們欺負我……”
這一招先發制人,惡人先告狀,她在家中常用只要一使出來,上頭兄長姐姐們都要忍讓她!
她這廂扯開嗓子一吵,倒把前頭書房里的韓世峰與韓世同驚動了,派了人過來問,王氏夫人應道,
“過去回了老爺,不過是件小事,不勞老爺動問!”
婆子回去復命,王氏夫人則領了蔣氏與韓香草回前廳坐下,韓綺與韓縵姐妹也是心中有氣,索性也不跟過去招待了,也學韓繡與韓紜二人回了屋子。
“小姐!”
落英在屋子里尋了一塊吸水的棉布,想吸干書上的墨汁,只墨汁早就滲進去了,如何能吸得出來!
韓繡見狀嘆了一口氣道,
“落英別忙了!這書是救不回來了!”
這小小的一冊書,本來就沒有多厚,墨汁一去立時就浸透了,那里是用棉布就能吸出來的!
落英很是愧疚道,
“這事兒也管奴婢,奴婢回屋里取了衣裳就未閉上門戶,哪知曉香草小姐便溜進這屋子里來了!”
韓綺嘆一口氣,
“這事兒如何怪你!”
在這家里她們姐妹的屋子從來不閉,都是任人進進出出,那想到香草會進來,進來倒是無妨,卻打翻了硯臺,生生毀了她五十個銅板!
落英咬唇低聲嘀咕道,
“二小姐說的對,東西毀了倒是小事……怎得還要咬死抵賴!”
這府里的下人們也沒那德行,若是做錯了事,只認錯認罰就是,決沒有咬死不認,還倒污蔑人的道理!
她原是在這屋里取了衣裳過去給三小姐穿上,轉身出來就見著香草小姐從這屋子里出來,神色有慌張,手指上和衣袖上都有墨跡,她立時進去一瞧,見書桌上硯臺打翻了,墨汁倒在書上正在四處流淌,虧得她手腳快,挪開了旁邊的書,只這一本卻是挨得實在,救不回來了!
韓綺無奈嘆道,
“都是自家親戚,一本書難道還撕破了臉逼著人賠不成?罷了,你把書桌上收拾出來,我加緊再趕抄一本出來!”
抄出來兩本,要拿一本賠店老板,只自己抄錄的這本不是原書,也不知店老板肯不肯收,若是不成說不得五十個銅板就真要不回來了!
只事已至此,也只能亡羊補牢了!
這屋子里主仆二人在說話,隔壁屋子里韓繡卻在訓斥韓紜,
“你年紀也不小了,怎得遇事還這般沖動,這事兒雖明擺著香草做的,但礙著大伯父與大伯母的臉面,也不好鬧出來……讓母親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