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思取了帕子按了按眼角,嘆道,
“早前他窮,卻還是要變著法子,哄媽媽點頭讓他上樓來瞧瞧我,這兩年他在街面上混得越發好了,卻再不愿來瞧我了!”
小丫頭應道,
“姑娘這是怎么了?以前他來時,姑娘也不喜見他,有時還故意讓我將他關在外頭,現下他不來怎得倒怨上了?”
綺思嗔道,
“我那時……那時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么?如今……如今……”
小丫頭道,
“姑娘怕甚么,以姑娘的容貌才情,想讓衛爺回心轉意乃是易如反掌之事,何必因著這點子事傷心,沒得傷了自己身子,倒要惹得媽媽怪罪!”
小丫頭口中如此應道,心下卻是不以為然。
想當初衛武一個毛頭小子,在街面上混的小潑皮,在這呤香院里進進出出的,姑娘何時將這小子放在眼里!
倒是那小子瞧著姑娘美貌時時要尋機上來說話,姑娘卻是一直都是冷臉相對,只這兩年衛武在街面上混開了,三教九流的人結識了不少,又兼年長了些,這痞里痞氣的小子越發好看了,姑娘倒是越發的上心了!
算起來衛武與姑娘同歲,他倒是越發英俊好看了,只女兒家的青春易逝,姑娘也是憂心年紀漸大以后沒得歸宿,這是想將自己托付給衛武呢!
只看衛武如今的樣兒,倒不似前幾年見著姑娘那急色樣兒,眼神卻是越發的冷淡了!
這煙花之地的女子旁的沒見多少,男人卻是見多了,便是個小丫也是瞧出來,若是衛武以前有三分沉迷姑娘美色,到如今怕只有一分了!
不過總歸男人好色,憑著姑娘的手段,衛武遲早逃不出手掌心的!
再說那韓香草,在相看時自覺受了侮辱,回到家中大哭了一場,將一盆臟水潑到韓綺身上,卻是引得韓世峰兩兄弟起了罅隙,只韓世峰念著兄長的情意,雖說心里不快,但隔三岔五總歸還是要過來關懷一下兄長一家,問一問衣食住行可有難處,又韓貴的差事卻是找到了,乃是在一家古玩玉器行中做個學徒。
韓世峰對韓世同道,
“在古玩玉器行中做學徒雖說前頭五年是沒有月銀,但若是六哥兒肯學肯干,在其中學到的本事可謂是終身受用不盡的!”
若是學徒做好了,以后做個朝奉,憑著腦子吃飯,即輕省又穩當,最重要收入十分可觀,比起在鄉下種田自然是好上百倍的!
韓世同聽了卻是皺眉,
“五年沒有月銀?”
韓世峰點頭道,
“做學徒乃是去學本事的,干古玩玉器這一行出師最慢,卻是年歲越長卻是吃香,苦上幾年以后受用不盡,且每月還要置些東西孝敬師傅……”
說著看了看韓世同道,
“此事大哥不必操心,自有兄弟來辦就是!”
韓世同不知,韓世峰卻是知曉的,在這京師之中想入此行乃是規矩最多的,人家收徒也是千挑萬選,一要腦子機靈,二要老實可靠,三更要能守住心思的。
且這類金石玉器古玩的行當背后多有權貴人家做靠,多要自家里出來的人,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韓世峰這一回也是托了人,討了人家的情面才將這事兒辦下來的!
當下將做這一行的好處細細講給了韓世同聽,韓世同聽罷點頭,
“聽四郎說來,倒是個好營生……”
一旁的蔣氏卻是應道,
“他四叔……你是不知,家里老五、老四都說了親,接連兩個新媳婦入門,家里便有些艱難,原是指望著老六進京來找了差事,好貼補家里的……”
韓世峰聞言也是皺眉,
“這個……”
如此一來其實倒還好辦,做個客棧的伙計,又或是那家府里的良仆,倒是每月可得銀子,只這樣一來,做到老也不過就是個伺候人的差事!
韓貴人雖老實,卻不是笨蛋,他自然知曉四叔是真心為他好,這樣的差事看的不是眼前,是一輩子的長遠之計,若是錯過了這村,下頭便沒有這店了!
當下忙求韓世同道,
“爹,我想去,您就讓我去吧!”
“這……”
韓世同也是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是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韓世峰見狀暗中長嘆一聲,接話道,
“大哥不必為此事為難,老四、老五也是我的親侄子,他們的親事,我這做叔叔的自然也不能不管……”
卻是應諾要各出五十兩銀子給自家侄子娶親,如此韓世同一家子倒是滿心的歡喜,韓世同連聲贊自家好兄弟,只韓世峰卻在心頭苦笑,暗暗盤算自家私房銀子還有多少,為不使王氏知曉,再同自己起爭執,這陣子只怕要艱難了,雖不至于靳緊褲腰過日子,但總歸同僚聚會,又或是瞧上喜歡的文房四寶,書畫典籍不敢慷慨解囊了!
不過總歸出了銀子,讓兄長對自己少了芥蒂,也算得這銀子沒有白花,只說起韓香草的事兒,心情大好的韓世同笑道,
“這兒女親事自然是要好好相看的,不急不急!”
韓世峰這才放心回去,自不敢同王氏細講,倒是王氏心中暗暗納悶,
這陣子自家那大伯哥一家消停了不少,也不知是何緣故!
她卻是不知是自家丈夫花銀子買了清靜的緣故!
卻說韓世峰正在憂心韓香草的婚事,因著自家將妻子得罪了,想來是指望不上王氏幫手了,他一面上差一面還在托同僚打聽各家的兒郎,倒是十分繁忙。
那頭韓貴去了古玩玉器行里,便與人簽了學徒的契約,五年在那處干活,包吃包住卻是任打任罵,其中但有生死家中人皆不可尋人晦氣,這便將兒子給送出去了。
旁人覺著苦,韓貴卻不以為苦,韓貴在家中上頭有大哥受父親看重,下頭有小妹子受母親寵溺,他這不上不下的,性子又老實,做活做的最多,挨罵也是挨的最多,如今去到那鋪子里每日三餐還有一頓肉吃,雖說因著諸事不懂,時常挨師傅訓斥,又要做些最下等的活計,卻覺著比在家還好,竟有樂不思蜀之感。
他走了,剩下韓世同夫妻與女兒在那院中也是無事,韓世同便出門在街歷上閑轉,蔣氏與女兒守在家中做針錢繡活,之后拿到街面上售賣,也能掙些銅板兒,雖是不多但也聊勝于無。
只韓香草經了夏二公子一事,倒是有些心緒低落,她滿心想到京師來尋個如意郎君,一心憧憬富貴的生活,到如今才知曉這日子也不是自己想過便能過的。
蔣氏見女兒垂頭喪氣,便寬慰她道,
“那夏家人瞧不上你,是他們沒福氣,我們家乖乖兒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良家子出身,難道還比不上那下賤人生得賤種?”
韓香草面上罵韓綺,心里還是嫉妒韓綺的,當著親娘也不隱瞞便應道,
“她雖說是庶出,但四叔待她極好,讓她進學讀書,以后嫁個好人家,說不得比我還強些!”
蔣氏應道,
“傻孩子,那有你說得這般輕巧,她出身不好,讀多少書也是白費,真正的好人家娶媳婦都要講究出身的,她這樣的親娘是妾,以后說不得也是個當小的命!”
如此勸來勸去,總算讓韓香草重拾信心,滿心歡喜的同母親繡了些帕子、荷包、掛簾兒等拿到巷口處售賣。
蔣氏母女一出頭,那早守在外頭的李尤便瞧見了,這廂長衫儒巾,搖扇方步的過去,不問蔣氏專問韓香草道,
“小姐這帕子倒是繡得極好,也不知多少銅板一塊?”
韓香草聽得來人說話,抬頭一看,只見著是一位俊俏的少年郎在同自己說話,立時就紅了半張臉,羞噠噠應道,
“帕子三個銅板兒一塊……”
那少年郎拿起一塊瞧了嘖嘖道,
“以著小姐的手藝,這一塊帕子怎么也得十個銅板兒一張才是,賣得這般便宜豈不是虧了小姐!”
說著話,自腰間摸出一錠碎銀子道,
“這些我都要了!”
蔣氏母女的手藝倒也算不錯,只東西用料卻是十分普通,三個銅板兒一張已是貴了,平日她們還賣五個銅板兩張帕子呢!
蔣氏眼見得這少年郎同女兒說話,又“財大氣粗”的扔出一錠碎銀子,不由喜出望外,
“多謝這位客人!”
這廂催促著女兒將東西包好,韓香草倒是有些小聰明,一面包一面問道,
“公子買這么些回去,想來家里妻妾必是不少?”
那少年郎聽了笑道,
“甚么妻妾,小生尚未娶妻,也無妾室,不過家里只我一個男兒,卻是堂姐妹好此個,買回去分發罷了!”
韓香草聽了心頭暗喜,將東西包好遞過去,那少年郎使手來接,二人借著手中的東西遮掩,手指相觸,韓香草只覺指尖被人彎指頭摳了摳,立時脖子都紅了,那少年郎微微一笑,拱手離去……
如此這般,一個是有意勾引,一個是愛慕風流,一來二去倒成了郎情妾意,相看兩相親了,再待上半個月,以那李尤的手段,早勾得韓香草非卿不嫁了,若不是衛武顧著她是韓綺的堂姐,弄出丑事兒來牽連韓家姐妹,不許李尤壞了韓香草身子,以李尤的手段早就將韓香草給勾搭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