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神色有異,董先生執教多年見過多少頑劣的學生,如何瞧不出來這二人蹊蹺,見狀便沉下了臉問道,
“你們二人到明慧院到底所為何事?可是私會男子?可是對同窗心懷不軌?”
胡仙兒與許妙靈支吾不敢言,
如今這情形竟變成了二選一,要嘛認自己是來私會男子,要嘛是想對夏小妹不利,這兩樣任意認下一個,都是被逐出書院的下場!
當下互視一眼,都是咬緊了牙關來個抵死不認,董先生見這情形怒了,抬手取了一旁的戒尺,
“你們二人并非明慧院的學生,到明慧院來究竟是有何要事?還不快快從實招來,旦有隱瞞……我這戒尺必不輕饒!”
董先生這嚴厲之名早已在書院傳遍,夏小妹日日被她教訓,早練就了扯起謊來面不改色的本事,還兼且得了一張厚比城墻的臉,許妙靈與胡仙兒自來受先生寵愛,何時見過這陣仗,見董先生那戒尺高高舉起,還未臨身便已覺手板心疼痛難忍了。
二人嚇得臉色一白,眼眶立時又紅了起來,眼淚水在里頭打著轉兒,眼看著便要落下來了,卻聽得外頭有人沉聲道,
“董先生好大的威風!”
屋子里一眾人轉頭去看,卻是楊先生到了,許妙靈見了楊先生如獲救星,委屈的眼淚就撲索索往下掉了,
“楊先生……救我!”
說話間楊濬已邁步進來,面色陰沉道,
“董先生,許妙靈乃是楊某學生,但有錯處自有楊某教訓,還請董先生先收了戒尺吧!”
董先生見著楊先生卻是冷笑一聲道,
“楊兄肯好好教學生自是最好!不如由楊兄來問一問,你這好學生到明慧院到底是為了甚么?”
楊先生轉頭問許妙靈,
“你到明慧院到底是做甚么?為何會與同窗撕打起來?”
許妙靈抽抽噎噎,
“先生……先生,我們真的沒有……沒有私會男子,我們……我們……只是瞧見……瞧見夏小妹……她……她在私會男子!”
楊先生聞言冷哼一聲道,
“董先生,這事兒不是很清楚么,乃是你的學生私會男子與我的學生何干?”
董先生也是冷笑連連,
“楊兄,你的學生說我的學生私會男子,這男子在何處,可有抓著人?空口無憑,不可隨意冤枉人,我的學生還說是許妙靈與胡仙兒私會男子呢!”
許妙靈聽得董先生所言,終是忍不住崩潰大哭起來,想她堂堂禮部右侍郎千金,幼承庭訓,知書達禮,儀容出眾,走到哪兒不是眾星捧月,受盡人仰慕,卻是沒想到今日里陰溝里翻了大船,將這一輩子的臉都盡數丟在了明慧院里!
前頭夏小妹胡說八道,許妙靈還能忍,現下連董先生都說自己私會男子,如何不讓她傷心大哭,她一哭胡仙兒也跟著大哭了起來,
“楊先生……分明……分明就是這夏小妹冤枉我們……”
楊濬見得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得個昏天黑地,那架勢分明就是六月飛雪,縱曲枉直,楊先生心頭悸動,只覺著就是自家愛徒受了委屈,一張臉冷若寒霜,對夏小妹怒道,
“含血噴人,這書院容不得你了!”
夏小妹聞言卻是眉頭一挑,
“先生,這哭得大聲之人未必就是有理之人,她們會哭我也會哭,誰怕誰呀!”
說罷,當真要扯開嗓子哭起來,董先生見狀也是憤然拍案而起,拿手一指楊先生道,
“楊濬,這書院之中的學生留不留得,可不是你一言而定的!”
楊先生冷笑一聲道,
“董先生怕是忘記了,學生去留是有山長決定,可楊某也有薦箋之權!”
董先生大怒,
“楊濬,你這是要仗勢欺人么!董某必要向山長申訴!”
楊先生冷笑一聲道,
“你盡管去就是……”
這事兒至此,由三個學生打架變做了兩位先生爭執,屋子里四個學生你眼望我眼,不知不覺向后退了一步,人人都不敢吱聲兒,眼睜睜看著二人吵得面紅耳赤,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然后吵吵嚷嚷的去尋山長了!
四人見兩位先生走了,互視一眼,胡仙兒此時也是怕了,拉了許妙靈的袖子,
“妙靈……我們……我們怎么辦?”
許妙靈立在那處也不知如何是好,茫然無措的搖了搖頭,只夏小妹嗤笑一聲,大搖大擺的過去坐下,又招手叫了胡娟過來,胡娟早嚇得六神無主,戰戰兢兢過來問道,
“夏小妹,先生們都……都吵起來啦,這事……這事兒可如何是好?”
夏小妹聞言卻是一聳肩,雙手一攤,
“有甚么法子,有人硬要將事情鬧大,我也沒法子,大不了我們三個一同被逐出書院!”
她的學業本就是在末尾趕鴨子,早就不想讀了,卻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半點兒不懼!
許妙靈與胡仙兒便是那穿鞋的,她們如何肯甘心,眼看著今年太子便要選妃,家中一心想讓她們入宮伺候太子殿下,這時節若是鬧出事兒來,先不論對錯,父母的責難必是少不了的!
更何況,這事兒要是較起真來,往前頭追溯起來,她們自己也不干凈!
許妙靈聞聽夏小妹這時節還不忘捅人一刀,氣得一張臉色都發青了,
“不是你胡說八道,會有這樣的事兒么?”
夏小妹哼笑道,
“我胡說八道!你們若是不到這明慧院來,怎么會有這樣的事兒!”
胡仙兒怒了,也顧不得舌頭疼痛欲死,嚷道,
“若不是泥……把鵝的裙子嫩臟……鵝門怎么會……”
夏小妹聞言更是冷笑連連,
“你這才是胡說八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弄臟你的裙子了?倒是我眼睜睜瞧見你伸腳絆人……”
見胡仙兒瞪眼兒舌頭打絆說不出話來,又接著道,
“自家沒本事贏了綺姐兒,就會使陰招兒害人,甚么承圣三姝才貌兼備,我看這才便算了,至于貌嘛……”
夏小妹斜眼兒,從上到下打量二人,
“人都道像由心生,心靈如此丑陋,便是生得如天仙,也是個母夜叉!”
她這番話正戳中二人痛處,聞言不由惱羞成怒,作勢又要上前來撕扯,夏小妹見狀騰地跳起來,挽袖子便要應戰,
“來呀!又想二對一不成,本小姐奉陪就是!”
這廂蹦蹦跳跳便又要上前動手,她一派斗志昂的模樣倒是將許、胡二人嚇了一跳,想起她前頭力壓二人的“悍勇”,卻是心里先怯了五分,又有那胡娟見這情形過來勸道,
“三位姐姐!三位祖宗,快別打了,你們當真是想被逐出書院么!”
三人自然不想被人灰溜溜趕出去,當下也沒了動手的心思,只恨恨互相比著眼兒大小,不過夏小妹生得濃眉大眼,又勝了二人一籌,正氣得沒法沒法的時候,外頭仆從來報,說是山長有請四人。
那三人連董先生都懼怕更不用說山長他老人家了,只夏小妹一個早已是破罐子破摔,心里暗想,
“我們在這處糾纏了半晌,都未聽人來報朱佑君與梁紹之事,想來二人已是逃脫了,如今便是個無憑無據,任她們是哭是鬧是叫是跳,我都同她們一樣雜耍,必要拖得這二人一起下水才是!”
這廂四人跟著仆從來到山長面前,見得楊先生與董先生,一個面色陰沉,一個面如關公,看這情形想來是在山長面前也吵了一回,四人過來畢恭畢敬給山長行禮,山長頜首撫須,目光在四人面前掃過,他老人家雖說不言不語,卻只用目光便令人有無所遁形之感,四個小姑娘都是齊齊縮了縮頭。
良久,山長才開口問道,
“你等三人撕打之事,我已知曉……”
說著一指胡仙兒與許妙靈,
“你二人所言可是有憑有據?”
二人垂頭,半晌搖頭,
“回山長,學生并無憑據!”
“可能指認出人來?”
“學生……學生不能!”
哪兒來的憑據,捉賊捉臟,捉奸拿雙,那兩名男子,她們只遠遠看了一眼,連面目都未曾瞧清,如何指認?
山長轉向夏小妹,夏小妹倒是昂首挺胸,很是光棍兒道,
“山長,您老人家也不必問了,學生也無有憑據,不能指認!”
山長點頭,
“即是如此,處你們一個誣告同窗,斗毆鬧事可有誤?”
夏小妹應道,
“山長判得極對,學生認罰認打!”
許、胡二人聞言卻是失了顏色,即是山長他老人家開了口,就要發下懲罰狀,張貼在書院之中,東西兩院便會知曉,這讓她們這大家閨秀的顏面何存?
以后她們可是要入東宮伺候太子爺的,若是此事傳了開來,便有一個品行不端的過往,這樣子還如何進東宮?
二人花容失色,不敢向山長求饒,只轉頭可憐巴巴的瞧向楊先生,楊先生看了自家恩師一眼,上前一步就欲出言……
卻不料一旁的董先生冷哼一聲道,
“這便是楊兄教出來的,天資聰穎,資質出眾,敢做不敢認的好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