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選了一處僻靜的地兒,見得四下無人這才問起他們逃走之后的事兒,夏小妹倒也不隱瞞,略略提了自己如何攔下二人的事兒,朱厚照聞言上下打量她,
“你……你可是受了傷?”
夏小妹搖頭,
“那兩個嬌生慣養的小姐,如何打得過我,我無事!”
朱厚照這才松了一口氣,梁紹又問,
“夏小姐,不會將我與朱兄供出去了吧?”
夏小妹聞言大怒,
“我夏小妹是這般沒有義氣之人么?董先生硬逼著我說,我便是任打任罰也未曾出賣朋友……”
說著又氣哼哼的瞪了朱厚照一眼,
“都怪你,若不是你將那……那壞東西帶到書院,我……我如今會被罰十篇大字么?每天整整十篇大字啊!”
梁紹聞言松了一口氣,朱厚照心里卻是感動的無以復加,連連向夏小妹躬身施禮道,
“是我害得小姐受些責罰,以后十篇大字自應是我來寫的……”
夏小妹猶不解氣,
“如今我在書院的名聲算是傳開了,以后若是害得我嫁不出去,便要賴你!”
朱厚照聞聽卻如天上掉下個大餡餅,忙連聲應道,
“自然是賴我,賴我!”
賴我一輩子都是心甘情愿的!
這廂好言好語又許了每日的小糕點,每隔五日九珍樓的一頓宴席,這才總算哄得夏小妹轉怒為喜,擺手道,
“罷了!這事兒我不做也做下了,也只得這樣了!”
當下沖朱、梁二人拱了拱手便拉著韓綺要走,走了兩步又猛然回頭,從書袋里拿出自己的練字帖來,遞給朱厚照,
“這是我的字帖,你照著上頭的寫,不能寫得太好了,若是讓先生知曉了再罰我,我便唯你是問!”
說罷拉著韓綺走了,朱厚照打開那字帖一看,見得上面的字當真能用慘不忍睹四字形容,只太子爺見了不以為可笑,反道視為珍寶,傻笑著將東西小心收入了自己的書袋之中。
一旁的梁紹見了暗自撇嘴,忍不住問道,
“朱兄,這夏家小姐有甚么好?性子潑辣不說,做事太過沖動,肚子里又無半分墨水,也不知朱兄瞧上她哪一點?”
朱厚照聞言白了他一眼道,
“你懂個屁,這世上的女子有才有貌的數不勝數,可能對我如此講義氣的女子,天底下便只她一個了,這樣好的女子乃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梁紹聽了只是搖頭,
“嘖嘖嘖!我只聽說娶妻娶賢,納妾納顏,卻從未聽說娶妻要義字當頭的,朱兄你這到底是選妻還是選那生死過命的兄弟?”
朱厚照哼一聲道,
“說你不懂,你還要裝懂,當真以為你老子娶了十八房小妾,你便甚么都知曉了,你去問問你那些姨娘們,若是你老子明日就被抄家,一家人流放塞外去,你瞧瞧有幾個姨娘愿意跟著你爹去?”
梁紹低頭想了想道,
“我那十幾個姨娘個個貌美如花,每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銀子花得如流水一般,雖說對我爹倒真心的不假,可要她們去塞外吹著北風,吃膻味沖鼻的羊肉,只怕沒幾個能撐下去,倒是我娘定是要跟著我爹去的!”
“著啊!”
朱厚照一拍手道,
“你娘對爹是有情有義,夏小妹也是如此有情有義的女子,這樣的女子不論順境逆境,都不會棄你而去,這才是好女子!”
似那些金堆玉砌出來的女子,看著個個溫婉大方,知書達禮,儀態萬千,那是因著光鮮的外表背后都有一堆人伺候著,你瞧瞧若是將下頭一堆人撤了,只怕她連衣裳都不會穿了!
說白了太子殿下喜歡的是能在外頭風吹雨打還能茁壯成長的參天大樹,不喜歡那養在溫室里嬌生慣養的牡丹芍藥!
總歸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倒也不是我們太子殿下口味獨特!
梁紹自然不明白自家同窗這嗜好,撓了撓頭問道,
“今日夏小姐大發雌威,以一敵二,日后若是當真與你成了親,時不時也要報以老拳伺候,朱兄又當如何解?”
朱厚照聞言一愣,半晌才道,
“我又未犯下錯事,她打我做甚?”
當然夫妻之間小打小鬧乃是情趣,倒不在此列!
梁紹聽了幾乎仰天長嘯,
甚么叫未犯錯,她打我做甚?
言下之意,若是犯了錯,便要被打了?
這夏小姐還未過門,朱兄便有夫綱不振的苗頭,看來朱兄這婚后的生活有些令人擔憂呀!
朱厚照拿著夏小妹那一筆爛字,如獲至寶的帶回宮中,又將一干人等喝退,自己在書房之中臨摹她的字體。
不說太子殿下雖自幼頑劣,但幼承名師,治國之道會不會且先不說,但一手字兒還是能拿出手的,今日在東宮書房之中,對著這字帖,絞盡腦汁,寫痛手腕的仿照。
且說那頭夏小妹回到家中,躊躇半晌還是將自己在書院的所作所為講了一遍,只自然不敢講那朱佑君做了甚么,只一口咬死說了是許、胡二人冤枉自己,便與二人發生口角,當下撕打起來了!
秦氏聞聽得此事,先是一臉驚憂之色,拉了女兒來細看,發覺身上、臉上并未受傷,又罵起那許、胡二人來,
“還是堂堂書院學生,怎得如此無臉無皮!”
繼而又罵自家女兒,
“你同人動了手,便是占了理,先生也不好不罰你,遇上這種事兒你避開她們就是,小姐家家的與人撕扯多失體面……”
罵著罵著卻是又回過神來,
“她們無緣無故冤枉你做甚么?難道你與她們有過節?”
夏小妹想了想便將前頭綺姐兒做了頭名,讓那許妙靈心頭嫉恨,之后胡仙兒又暗中使絆子差點兒害得綺姐兒前功盡棄,之后自己又為綺姐兒出頭的事兒一一道出,對秦氏道,
“我估摸前頭我做事不周密,想來是被那胡仙兒察覺了!”
秦氏聽了前因后果這才了然,當下氣哼哼道,
“這二人還是大家里的小姐呢,怎得如此心胸狹隘,做事齷齪……”
頓了頓稱贊夏小妹道,
“我兒此事做的對,為朋友仗義出手,乃是好孩子!”
如此這般,夏小妹從容過關,待得夏氏父子三人晚上,下衙歸家,秦氏又將此事講給了父子三人聽,夏鴻聽了皺眉道,
“女兒家怎得好與人動架?”
夏小妹還未說話,秦氏已是瞪眼接話道,
“怎得,還讓我們女兒任人欺負,還不許人還手了!”
夏鴻道,
“總歸動架于女兒家閨譽有損,若是有了爭執可去尋先生分說,為何要動人!”
夏小妹聽得父親教訓忙起身恭敬道,
“父親說的是,女兒以后不敢了!”
秦氏卻瞪眼道,
“有甚么不敢的,人家都打到臉上了,等到先生來時黃花菜都涼了……”
轉頭對女兒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后再有這類事兒,照打不誤!”
夏鴻還待再說,被秦氏一瞪眼只得將嘴里的話咽了下去,夏文耀與夏文彬互視一眼,也只有暗自撫額。
所以說夏小妹能有此性子,也是家教使然,秦氏夫人便是頭一個縱容的!
那頭韓綺回到家中,將這事兒悄悄告訴給了韓紜,韓紜聞言哈哈大笑,
“我這小姑子倒是個性情中人!”
韓綺撫額道,
“二姐姐且莫高興,夏姐姐這性子太過沖動,日后只怕要吃虧了!”
若她只嫁個平常人家也就罷了,至多不過婆婆不喜,妯娌生隙,不過關起門來夫妻過小日子倒也能湊合。可若是當真被太子殿下瞧中進了宮中,想要在那宮闕重重之地生存,與那幫子心眼兒比藕節還多的女子爭寵,只怕會過得十分艱難,說不得一個不好,就要弄個紅顏薄命的下場!
韓紜卻是毫不在意,將手一揮道,
“她如今年紀還小,再等兩年再大些,性子便穩重了,慢說我這還未入門,即便是入了門上頭也有公婆管著,我也操不上那份兒心!”
回頭扯了幾上的繡樣道,
“你也莫要去擔心她了,還是先來為你二姐姐解解圍吧,這花團錦簇的繡樣兒也不知母親是從何處尋來的,光各色的線都要分上幾十種,我眼兒都挑花了,你快來幫幫我呀!”
說著連連招手,韓綺無奈只得過去幫手。
夏小妹書院打架的事兒,便是如此過去,之后任是兩院之中傳得沸沸揚揚,她也謹記了韓綺叮囑,半點兒不敢再出風頭,每日里老老實實上學,規規矩矩下學,旁人問起只是避而不談,靜等著風波平復。
這頭原本韓綺只在一旁看她熱鬧,卻那知自家的熱鬧上門啦!
張榮璟前頭傷了腿的事兒,家里也是知曉的,當時家里便要派人來接的,只后頭付文雍親自寫了信將此事的前因后果給張廣賢細說了一遍。
張廣賢見信之后,果然歇了派人接兒子的念頭,現時下天地君親師,先生便可如父,既然自家兒子交到了先生手中,那是打也打得,罵也罵得,更何況這一回是兒子做下錯事,先生教訓一二,也是理所應當,慢說是他張廣賢,便太子殿下在東宮之中聽各位大學士講課,弘治帝到來也要負手立在窗外,不敢輕易驚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