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一個是說的唾沫橫飛,一個是聽的心馳神往,不知不覺間竟是一壺茶都入了肚子,又覺著餓了,便又叫了茶水糕點進來,二人連吃邊聊,竟是一氣兒聊到了天黑,外頭劉瑾不得已進來陪笑道,
“陛下,這天色不早了,衛百戶再不出去,這……宮門便要落鎖了!”
朱厚照毫不在意的一揮手道,
“不必出宮,今兒朕要同衛兄弟抵足而眠!”
劉瑾聽得一驚,陪笑道,
“陛下,這……這可……可沒這規矩呀!”
你瞧瞧這古往今來,那一個做臣子的能同君王抵足而眠的,這可是欺君大罪呀!
朱厚照聞言一瞪眼,
“朕是皇帝,朕說了算!”
劉瑾訕訕道,
“陛下……這個……這個……”
衛武卻是一擺手,起身對朱厚照行禮道,
“陛下,微臣還是告退吧,這宮里住著不習慣……趁著這時節還早,約了兄弟們出去吃酒去!”
朱厚照聽了大怒,指著他罵道,
“你走!你走!少要在這處戳朕的心窩子!”
明明知曉朕出不了宮,還要故意說來氣朕!
哼!這還是好兄弟嗎!
衛武卻是不管朱厚照橫眉怒目,行完禮后施施然地走了。
朱厚照氣哼哼回去尋夏小妹,夏小妹見這模樣便出言問道,
“陛下,這是怎么了?”
朱厚照氣道,
“衛武那小子回來了……”
卻是將衛武講給他的南昌之行,又講給了夏小妹聽一遍,夏小妹聞言長嘆一聲,手托香腮,手肘支在面前的小幾上對朱厚照道,
“陛下,臣妾也不怕您生氣,臣妾我也對他好生羨慕嫉妒恨,臣妾是不想關在這皇宮里的,也想四處走走看看,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
朱厚照聞言大喜拉著夏小妹的手道,
“小妹,你果然是我的知己,我也想仗劍走天涯,要嘛做個江湖俠客,來個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要嘛便是做那橫刀立馬的大將軍,千軍萬馬里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豈不快哉!”
總之做甚么都比在這皇宮里做皇帝強!
每日里被關在這偌大清冷的宮殿里,見一堆滿口忠君愛國的偽君子,看他們當面道貌岸然,背后里男盜女娼,實在是無趣的緊!
朱厚照抱著自己妻子道,
“小妹,放心!以后我必能帶著你去大江南北,我們游個痛快!”
朱厚照暢想歸暢想,可這應做的事兒還是要做的!
這一界的恩科進士已是新鮮出爐,下頭便輪到殿試了,朱厚照要親自命題,還要至金殿主持殿試,這日一早便坐在御案之后摳著頭皮想題目,想起了昨日里同皇后的一番對話,卻是突發奇想提筆寫道,
“何為俠?”
卻是只題了三個字,便讓一旁伺候的丘聚看呆了,半晌才問道,
“陛……陛下……今日殿試便是讓進士們做這個么?”
朱厚照認真點頭道,
“正是!”
丘聚愣了愣道,
“這個……這個怕是不妥當吧!”
朱厚照一揮手道,
“有何不妥當的,不是讓朕命題么,朕就是要問一問這些飽學之士,何為俠者?”
看一看這些人是怎么看待那些劫富濟貧的大俠客的?
“這個……陛下,這些事情即是要問,也不必在金殿取士之時問吧?”
丘聚心里暗暗叫苦,
“陛下這才老實了幾日,怎得又起幺蛾子了?”
自從陛下大婚之后,倒是很規矩了幾日,每日里認真上朝,但有不懂便向幾位閣老請教,又每日的功課也是按時完成,幾位先生也是頻頻夸獎說陛下有明君之像,怎得……怎得這才沒清靜了幾日,便又想起這一出來了?
這可是國家的論才大典,萬萬不能亂來的!
這歷來國家取士都是問治國興邦之道,再不濟也要問問如何教化百姓治理地方等,又或是問些外御強敵內活經貿的國策,卻是從來沒有哪一位皇帝問過這個呀?
依著他丘聚看來,那些個甚么大俠,哪里是甚么仗義行俠,路見不平的義士,分明就是些成日價不干正事,帶刀提劍四處搗亂的地痞無賴,這樣的人有甚么好問的?
朱厚照自然是不必去關心他想甚么,只是不耐煩的瞪眼道,
“少要啰嗦!”
丘聚無奈只得雙手捧了那皇帝御筆親題的殿試題目,跟在朱厚照的后頭到了那金殿之上,這時節八位閱卷官已是與一眾應試的進士們全數靜等在保和殿中,見得陛下親臨便按著大禮參拜,朱厚照這也是初登基以來的頭一回殿試,見了下頭跪了一地人,心下也是十分興奮,面上還要維持著皇帝的威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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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那寶座之上看著丘聚將手中的題交給了下頭人當場謄錄,只那謄錄的官兒一打開那題目,不由的是一愣,
“這……就這個?”
今日金殿取士幾位閣老全數都充做了閱卷官,此時正列立在殿中肅立四顧,那謄錄官抬袖子抹了額頭的冷汗,悄聲叫旁邊的一個小太監,
“請去把謝閣老、劉閣老和李閣老請來!”
小太監不明所以,不過知曉將這三位閣老都請來,必是有大事兒了!
當下忙悄無聲息的退下去,去請了三位閣老,三位閣老來一看那皇帝陛下出題,不由的也是嘴角一陣抽搐,劉健問道,
“這個……陛下這陣子可是在讀甚么雜書么?”
難道是讀了游俠傳,又或是江湖群英錄之類的,怎得好端端的題這個?
“這個……好似并沒有啊!”
三人面面相覷,謝、劉二位氣得吹胡子瞪眼,
“陛下這是發得那門子瘋?”
“前頭才好了一陣子,這是又在何處學了些亂七八遭的玩意兒!”
這……這可是國家的取才大典,不是那路邊茶鋪子里說書的講七俠五義,怎么能拿這話來問滿殿的讀書人!
他們學的是孔孟老莊,諸子百家,可是沒學那仗劍殺人,還……還為何俠呢!
我看是何為瞎吧!
也不看看這是甚么地方!
三人又氣又疑惑,
“陛下這是看了哪一本武俠話本子,才想來這一出啊?”
三位閣老這廂眼神一交匯,還是李東陽道,
“二位還是待我去向陛下再請一份命題吧!”
這二位年歲不小,氣性更不小,看這樣兒吹胡子瞪眼的,若是去見陛下,一個口氣不好變成了質問……
如今陛下可是已大婚成人了……若是在這金殿之上令得君上下不來臺……這下頭還有滿殿的人看著呢!
李東陽當下忙將那試題一卷,向一旁的小太監道,
“還請公公去報給陛下,說是臣等有要事稟報!”
小太監應了一聲,
“閣老稍等!”
那上頭朱厚照正伸長了脖子,從前到后的打量這一干人等呢!
這一殿的應試者之中,有老有少,有的年紀輕輕看著不過弱冠,可有些已是胡子滿腮,不用抬頭,只額頭一動都能瞧見一道道的橫紋了!
這到底是多大年紀了還來考科舉?
朱厚照很想讓這些人抬起頭來瞧瞧,看看一個個倒底是生得甚么樣兒,只可惜他乃是皇帝,無人敢直面君顏,他又不好叫人家抬起頭來,只得坐在上頭百無聊賴的猜下頭人的年紀!
正這時,小太監過來了在丘聚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丘聚心頭暗嘆,
“我就說嘛!多半是過不了閣老們的一關……不過……這閣老們也是太管得多了!”
想是這樣想,還是上去報給朱厚照,朱厚照聞言臉色微微一沉,想了想起身道,
“讓李閣老到后殿說話!”
“是!”
朱厚照轉到后頭去,李東陽見著連忙行禮,
“陛下!”
“李閣老免禮!李閣老這是有何話說?”
“這個……陛下,今日陛下御筆親提了金殿試題,卻不知陛下想考問天下讀書人甚么?”
朱厚照想了想應道,
“前頭謝先生曾對朕講過,說是天下取士乃是治國興邦,解君王之憂,朕想著朕也沒甚么憂愁之事,只心中有不解之事,便想問一問這些飽學之士,怎得……李閣老可是覺著朕的題有不妥之處?”
李東陽想了想應道,
“陛下,陛下心中疑惑可問詢于諸位先生,實……實則不必在金殿取士之時問及的……”
朱厚照聞言哼道,
“朕即是君,他們是臣,君主想知曉些甚么,問詢于臣下不是應該么?為甚么不能問?”
“這個……”
李東陽想了想應道,
“陛下,當以國家大事為重,取士當取賢良,可問國策問民生,卻不可問這……這樣淺薄的問題,還請陛下再出一題吧!”
朱厚照一聽便知他們這是不肯用自己的題了,心下氣惱暗道,
“即是要我做皇帝,偏又條條框框的拘著我!我再出一題他們不滿意,豈不是還要換!”
想到這處,便使起性子一揮袖子道,
“即是幾位閣老覺著朕的題不好,朕便不命題了,你們自己商量著出一個吧!”
說罷竟是一拂袖子轉身走了,李東陽見狀長嘆一口氣,只現下也不是勸皇帝的時候,還是先把金殿取士的事兒應付過去再說吧,當下轉身出去商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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