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好不易送走了太后,也是無心打理朝政了,卻是氣得掀了桌子,
“這事兒是誰傳出去的!還報給了太后?朕與皇后的私闈之事,傳得后宮皆知,朕還有沒有點君王的威儀了!”
卻是氣得立時命劉瑾徹查,這一查便將那江余兒查了出來!
那晚上本就只有江余兒與青硯在跟前伺候,這事兒只四人知曉,不是青硯便只有江余兒了,偏之后劉瑾的人還在江余兒的住所里搜出來近千兩銀子,這可是物證了!
又江余兒招供了向他行賄之人,被劉瑾他們順著藤摸過去了,卻都是四妃宮里的人,便是連太后那邊也有人,朱厚照聞言大怒,問也不必再問了,將那江余兒打了二十杖發配到浣衣局去了!
江余兒自家知曉自家事,雖說他是貪財,但也是個有分寸的,看皇后娘娘這獨寵后宮的樣兒,那便是這后宮里最粗的一根大腿,他仗著以前便與皇后娘娘的情份,又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兒,怎也不會舍了一根大粗腿去抱旁人的小細胳膊的!
因而他雖說收了銀子,可事兒卻是辦的拖拉,實在躲不過了,才傳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出去,但那一晚的事兒,他是半個字兒沒有提過,只無奈劉瑾他們早挖了坑預備給他跳,如今他是說甚么都沒有人信了!
江余兒將這前因后果對韓綺一講,卻是哭著對韓綺道,
“三小姐,奴婢有此一劫也怨不得旁人,怪只怪自己太貪財了,屁股上頭也不干凈,奴婢旁的不求,只求您幫著奴婢說上兩句話,奴婢也不敢再求回到陛下身邊伺候了,只求能放了奴婢到宮外為陛下辦事,便是去為先帝守皇陵都成啊!”
他這下子算是明白了,劉瑾他們幾個在后宮之中早已成了勢力,自己再留在這里只有被他們弄死的份兒,只有遠遠的離開,才能保了一條性命!
他這一番表白,倒是讓韓綺與青硯相信了幾分,青硯嘆道,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當初,現下說甚么陛下和娘娘都不會信你了!”
江余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跪下連連磕頭道,
“三小姐救奴婢!三小姐救奴婢一命吧!”
“這個……”
韓綺沉呤半晌應道,
“罷了,我便為你說上兩句話吧!”
江余兒大喜,他就知曉在這宮里是誰在靠不住了,才仗著往日的香火情誼,冒險將主意打到了韓三小姐的身上,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這廂連連向韓綺磕頭道,
“多謝三小姐,多謝三小姐,三小姐救奴婢一命,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來生結草銜環也要報答!”
韓綺想了想道,
“這事兒我去說未必能成,你跟著我去吧!”
江余兒卻是不敢,
“陛下已是厭棄了奴婢,命奴婢不得再近跟前一步,若是奴婢去見陛下只怕……”
韓綺沉呤半晌應道,
“你回去見了陛下,半字都不要提冤枉二字,只需跪下磕頭哭泣便可,其余一字兒都不要說!”
江余兒素知她有智謀,聞言咬牙道,
“罷了!左右沒有陛下庇護,在這宮里也是個死字,倒不如去求一回陛下,死也要死得痛快些!”
說罷果然跟著韓綺回去了,帝后正在用膳,聞聽得韓綺回轉也是吃了一驚,召了人進來,見得江余兒居然跟在韓綺身后,那臉上的慘樣兒又讓他們嚇了一跳,韓綺進去跪下道,
“陛下、娘娘,臣女斗膽為江公公求個情,求陛下、娘娘看在他往日盡心盡力的份兒上,寬恕了他吧!”
她說罷,江余兒便哭著在后頭跪頭,額頭撞到青磚石上砰砰作響,
朱厚照本就不是那寡情之人,前頭罰江余兒乃是在氣頭上,可今兒見他那慘樣兒,心里便有些不忍,夏小妹更是不忍轉頭道,
“陛下?”
朱厚照嘆了一口氣揮手道,
“罷了!即是有韓三小姐為你求情,你便去應天那邊做留守吧!”
卻是發配了江余兒去南京做留守太監,雖說去那邊就是一輩子無望的守著,但總算保了一條命,喜得江余兒額頭都磕破了,哭著對朱厚照道,
“陛下,奴婢此一去應天便再難見陛下一面,還請陛下保重龍體,奴婢必每日為陛下燒香祈愿,吾皇萬歲萬萬歲!”
朱厚照揮手讓他下去,夏小妹轉頭吩咐了青硯,
“給他封二十兩銀子吧!”
江余兒又給皇后磕頭,韓綺也起身要告退,夏小妹便拉了她的手同她出來,低低說話道,
“唉!綺姐兒說的對,這宮里我是應當好好管管了!”
韓綺應道,
“娘娘,這些太監本就是無根之人,平生再無所求,就指望著多些錢財以后老了傍身,因而多是貪財的,旁人只要拿些銀子便能將其收買,娘娘心里要有個計較才是!”
夏皇后點頭,
“我知道的!”
韓綺這廂告辭離宮而去,那時只不過不忍江余兒在宮里橫死,才出手幫了一回,只卻沒有想到,三日之后衛武來見韓綺,
“你可知江余兒死了?”
韓綺聞言一驚,
“他死了?他不是離開京師去了應天么?”
衛武道,
“前頭你在宮里的事兒,我也是知曉了,便特意讓人留意江余兒,總歸相識一場也有幾分香火情,原想著他去了那邊,便托人照應一二,結果沒想他在路上遇到了劫道的,身中六刀而死……”
韓綺聞言皺了眉頭,
“只怕不是劫道的吧?”
這剛出京兩日只怕還未離了順天府地界,還在天子腳下,朗朗乾坤就被劫匪殺死在半道上,江余兒一個獲罪的太監,身上能有多少銀子?
這劫得也太巧了吧!
衛武點頭道,
“自然不是……”
韓綺眉頭皺得更緊了,
“劉瑾他們也是太過狠毒了,即是人都離開了,怎得還要趕盡殺絕!”
江余兒自幼進了宮,只會與宮中的人有仇,除了劉瑾他們便沒有人恨不得他死了!
衛武冷笑一聲道,
“這些個去了勢的閹貨,早就不是完整的人了,性情是個個乖張,恨起人來便要至死方休的,江余兒死便死了,卻給我留了一個麻煩!”
韓綺忙問,
“甚么麻煩?”
衛武從懷里抱出一樣東西來,竟是一本小冊子,韓綺打開一看卻是一本內帑的賬本,本朝皇帝自有十庫,又有皇莊、皇店無數,這些都是由太監為他打理著,所收之銀便入了他自己的內庫,以做皇帝的私用,這種銀子朝臣們是不能過問的,全是皇帝一人決斷。
只今上與皇后都是性子粗的,對這類東西向來放手不管,全數交給后宮諸人打理,這便給了一些人中飽私囊的機會,在中間上下其手,大肆搜刮,刮了皇帝的銀子肥自己的腰包。
韓綺手里這一本便是那江余兒自己悄悄兒藏起來的,前頭他出了京師往南京去,本是熄了爭斗之心,一心想去南京混日子養老的,卻是沒想到剛出了京便察覺有人跟著自己,江余兒心知不好,也不知這一回能不能逃得一劫,不由心中暗罵道,
“劉瑾你個賤人,竟要趕盡殺絕,不給老子留一條活路,那……大家便來個魚死網破,誰也別好過!”
當下便尋了一間客棧投宿,卻是趁人不備,悄悄將這賬本托給了客棧掌柜的,讓他送到京城的千嬌禧,讓人將這東西交給衛武,請他轉交皇帝。
他一個宮里的太監也不認識旁人,這東西也不知如何能繞過劉瑾他們送到皇帝手中,情急之下便只想到了衛武,想到了當初傳信的千嬌禧,便只能賭一把將東西送給衛武了!
之后江余兒果然沒有逃過毒手,被人連刺六刀失血而死,卻是將這燙手的山芋扔到了衛武手中,衛武很是厭煩道,
“不過是一幫子閹貨在爭斗,偏偏要將我們給牽扯進去!”
韓綺也是眉頭緊皺,
“那武哥兒打算怎么做?”
衛武冷笑道,
“老子可沒空管旁人的閑事,現下要緊的我們婚事,把這東西燒了!”
韓綺想了想應道,
“燒了倒是不必!先把這東西收起來吧!”
二人商議之后便由韓綺將這東西藏了起來,至此決口不提此事。
待到又隔了半月,卻是還有五日便是出嫁的日子了,書院那邊韓綺便向山長告了假,在家中待嫁,這一日午后正被苗姨娘與桃李按在榻上,脫了身上的衣裳,正在前胸后背涂抹著自家密制的護膚品,因著此時還是春寒料峭,又在屋子里點了兩個火盆,這廂正無力反抗任由她們擺布著時,卻聽得外頭的有人來報,
“三小姐,外頭有一位朋友來訪……”
桃李便出去問是何人,老仆人應道,
“說是三小姐出去便知曉了!”
韓綺詫異,便披了衣裳出去見客,到了大門外見得一輛平平無奇的油布小車,那車簾子一撩露出夏小妹的一張臉來,
“綺姐兒!”
韓綺大驚,
“娘娘……您怎么出宮了?”
夏小妹笑道,
“早說了要來給你添妝,想著若是再晚幾日來,家里必是人多,便不方便了,便今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