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忙擺手道,
“不必了,告訴皇后說是衛武進宮來陪朕說話,今兒便在這處用膳了!”
小太監低頭退下,朱厚照一臉心有余悸的問衛武道,
“這婦人懷了孕可是會飯量巨增,喜怒無常?”
衛武想了想應道,
“倒是有聽說此類事兒,這時節那婦人便如同變了一個人般,以前溫柔可人的立時變做河東獅,又平日里性情剛強的,動輒流淚哭泣……”
朱厚照聞言立覺尋著了知音,拉著衛武的手道,
“果然是好兄弟,朕這陣子可是正受著罪呢!”
卻原來是夏皇后自懷孕之后,初始還好些,到了近來性情是越發古怪了,以前多爽朗的性子,如今變的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便是宮人上杯茶冷熱不合宜了,都要拉著他的袖子哭上半晌,朱厚照自小被張太后哭怕了,最怕婦人來這一招。
如今夏皇后變成了這樣,偏他還不能躲,躲了就是心里沒有她們母子了,因而只得每日里回后宮生受著,他向衛武訴苦道,
“朕以前只覺政事煩雜令人心生厭煩,便只想呆在后宮,可如今朕倒覺著這后宮比政事還更難應付,還不如在前頭看奏折呢!”
如此倒是多了一樁好處,眾朝臣們見陛下如今是日日理朝,勤批奏章,逐漸少了荒唐,多了成熟穩重,都齊聲稱贊陛下有圣君之像,大慶中興指日可待,那是一時的好評如潮,馬屁云來啊!
朱厚照是有苦自己知,自己的一干大臣們如何能知曉,自家皇帝乃是被夏皇后逼成這般模樣的!
衛武聽了很是好笑,
“哈哈……如此看來陛下當真十分凄慘!”
朱厚照見他幸災樂禍的樣兒,便哼了一聲道,
“你少要看朕的笑話,你如今是剛成親,倒是能快活幾日,可若是一個不幸,中了個大的,說不得隔不了多久,便輪到你了!”
他此言一出,衛武的笑聲立時戛然而止,細思量一番果然是如此,心中暗道,
“好不易與綺姐兒成了親,這兩個人甜甜蜜蜜的日子還未過完呢,若是肚子里揣上了一個,那……那我豈不是又要做和尚去?”
想到這處立時后背一緊,
“不成!不成!待得了空便去尋個人問問,可有那的法子,總歸這兩年是不想有小兔崽子出來妨礙老子的!”
想到這處便打定了主意笑道,
“陛下說的是,待臣出了宮后尋人想想法子!”
朱厚照聞言喜道,
“你若是能尋著人問問,便幫朕也問問,有甚么能讓這有身孕的婦人,寬心開懷的法子?”
衛武想了想點頭道,
“臣今兒出宮便辦,回頭給陛下稟報!”
朱厚照大喜,
“果然是好兄弟!”
這午膳便留了衛武用飯,卻是劉瑾在一旁伺候的,朱厚照道,
“這是午膳,下午朕還要見內閣的幾位閣老們,卻是不敢吃酒,要不然我們兄弟倒是能吃上幾盅酒的!”
衛武聞言笑道,
“陛下想吃酒自是容易的,可這政事卻不好耽誤,閣老們又是愛嘮叨的,卻無需為了今日一頓酒受他們的鳥氣!”
朱厚照深以為然,
“待隔幾日閑下來,我們再尋時間吃酒!”
衛武點頭稱善,二人一起用飯,衛武不同旁人,與皇帝用膳卻、是揮灑自如,半分沒有拘束,一派風卷殘云,大快朵頤的樣兒,引得皇帝的胃口也是大開,二人用飯倒如那搶食一般,稀里嘩啦間,一桌子飯菜用了大半,朱厚照才撫著肚子坐到一旁,歪在榻上叫劉瑾道,
“快給朕上碗山楂水來!”
劉瑾見狀不由訕笑道,
“陛下,這用膳講究只用個七分飽,可不敢這樣胡吃海塞的……”
撇了一眼衛武,低聲嘀咕道,
“沒個規矩……”
衛武微微一笑毫不理會,陪著皇帝又說了一會子話,看著見閣臣們的時辰差不多到了,衛武這才告退,朱厚照點頭吩咐劉瑾道,
“叫人陪著出去……”
劉瑾笑著跟了衛武出來,衛武轉頭便對劉瑾笑道,
“劉公公,說起來我們相識許久,卻是一直沒得空一起說說話,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兒便同公公說說話如何?”
劉瑾聞言臉上掛著的假笑緩緩去了,細眼兒一瞇看著衛武半晌,才嘿嘿一笑道,
“即是衛大人有此雅興,那咱家便親自送您出去吧!”
二人心照不宣的一笑,便并肩同行,小太監便在后頭遠遠的跟著。
衛武笑瞇瞇對劉瑾道,
“劉公公,乃是潛邸老人,如今陛下登基,您便是司禮監稟筆太監,陛下對您多有器重,這內廷外廷諸事都要仰仗劉公公呀!”
劉瑾聞言皮笑肉不笑的應道,
“衛大人說的夸大了,咱家至多不過就是蒙陛下恩寵,看顧著宮里這一幫小崽子們,讓他們不惹事便是了,如何能管到外廷去,外頭的事兒可是有朝中百官和幾位閣老們呢,咱家可不敢伸這個手……”
衛武聞言笑道,
“劉公公此言甚是,陛下內廷的事兒確是要仰仗公公的,像前頭神機營擴營之時,這內帑的一應支出都靠著公公調度,想來必是十分辛苦的……”
劉瑾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嘴上卻應道,
“那里,那里,不過是盡奴才的本份!”
衛武緊接著便問道,
“公公即是管著這事兒,也不知公公可知曉,那一干神機營附近的百姓是如何安置的?”
劉瑾面上的肌肉一抽,
“這個嘛……咱家只管大面兒的事,細節上的事兒,咱家是不知的,衛大人問這事兒,咱家并不清楚!”
衛武笑道
“那衛某倒是聽說了,那些……百姓拿了銀子沒有去買宅子,卻在外頭借了一間宅子來住,卻沒想前頭幾日,半夜里用火不當,以至失了火,竟將一院子的人全數燒死了……”
“哦……是么,這可真是慘啦!”
劉瑾嘴上說得慘,嘴角卻扯著一絲冷笑,
“公公說的是,只這些人死便死了,可五城兵馬司的人卻拿了房主,說是房主有責要賠償鄰居們的損失,可憐那房主不過是一時動了善心,收留了無家可歸之人,竟遭了這無妄之災,如今已是下了大牢,正在里頭吃牢飯呢!”
“哦……”
劉瑾聞言卻是眉頭一挑,
“衛大人覺著他無辜?”
“自然是無辜的!”
“咱家卻不覺著,咱家覺著這房主就是太愛管閑事兒了,沒那本事,手便別伸得太長,惹得人厭煩了,這乃是咎由自取!”
劉瑾自然是話中有話,衛武聽得臉上笑容更盛,心中暗道,
“就怕你不肯接這話,若是接了,那便是有門兒了!”
“那依著公公……看,這人應當如何脫罪呢?”
劉瑾冷笑一聲,狹長的眼兒在衛武的臉上一掃,
“你去問問那人,可是拿了人甚……么……東……西,沒有還……回……去,若是還回去了,自然便脫了干系,人就平安無事了!”
衛武聞言垂眸想了想,片刻恍然道,
“哦……原來如此……”
卻是退后一步拱手施禮道,
“多謝公公指點,我那朋友若是能逃脫罪責,日后必要重謝公公的!”
劉瑾一扯嘴角,
“客氣啦!”
衛武與他再次拱手作別,劉瑾看著衛武消失在宮門處的背影,卻是冷冷一笑,
“真是個聰明人,倒也用不著咱家再費勁兒折騰了!”
這廂回轉宮中,身邊的小太監便問道,
“干爹,這小子當真能把那賬本送回來,若是他交給陛下可怎么辦?”
劉瑾笑道,
“他要交早交了,又何必一直揣到這時候?”
小太監想了想又問,
“他即便不交給陛下,拿來威脅干爹您,或是其余幾位公公,也能辦不少事兒呢!”
劉瑾聞言哈哈一笑道,
“那他……可就要得罪我們幾個了……”
說著看了那小太監一眼,
“這姓衛的小子在街面上混得風生水起,做了錦衣衛更是上下逢迎,他是個慣會見風使舵的主兒,最是會看風頭火勢!他將那賬本交給陛下又怎么樣?陛下用我們這干老人用慣了,雖說會雷霆震怒,不過也就是打一頓板子的事兒,可他這樣便惹上了我們幾個,以后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他一個街面上的混子,能到今日的地步不容易,決不會做這損人不利己的事兒,最好的法子便是用這賬本交好我們,以后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他巴望的!”
劉瑾說的沒錯,衛武知曉了劉瑾是想要那賬本時,便在心里暗暗慶幸,
“幸得當時聽了綺姐兒的話,沒有將那賬本燒掉,若是不然……今兒這一場怕是過不了了!”
這廂回去同韓綺一講,韓綺便去尋那賬本出來,
“劉瑾他們怎么知曉賬本在我們手中?”
衛武應道,
“這事兒我在回來的路上已是想過了……倒不難猜,想來必是江余兒死前托掌柜的事兒,被人查出來了,對方只需順著摸到千嬌禧便可知曉東西是我拿走了!”
韓綺聞言歉然道,
“說來說去,這事兒的根源還在我身上,若不是多管閑事,便沒有今日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