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皇后這廂滿意的端了茶,看著四人離去,這才轉頭叫了韓綺出來,笑得很是得意道,
“綺姐兒,你說的對,對付她們便是應當這般直接明了!”
總歸她是大婦,正室,她們全是小妾,身份懸殊擺在那兒呢,不聽話正好給借口收拾了!
韓綺聽了微笑著點頭道,
“娘娘做的沒錯,娘娘乃是后宮之主,您要清查宮中事務,是任誰也挑不出理來的!”
不過這前提便是皇后娘娘得皇帝的寵愛,若是不然,看前朝多少寵妃當道,把皇后逼得沒法沒法的事兒。
韓綺此話無假,自大慶開國以來,太祖時倒不必說了,到了惠帝時便極度厭惡太監,對宮人們動輒打罵,重則廷杖,宮人們私下里深恨惠帝。
之后太宗靖難便是因著這情形,便借用了宮中太監傳遞消息,待到太宗正位之后,對內監多有褒賞,之后又有三寶太監等一批不輸外臣的忠勇太監為國效力,到了后世的皇帝也多倚重跟前的這些閹人,譬如前世的皇帝便是如此,于是令得太監們的氣焰漸漲。
到了這一世,陛下乃是獨子,自幼身邊都圍繞著這些閹人,對他們是信任無比,待繼承大寶,與夏皇后大婚之后,這帝后二人都是心眼大,不管事的主兒,后宮諸事甚至有些外廷之事都交到太監手中,令得劉瑾等人越發的得勢,長此下去乃是國亂之兆。
韓綺一介小小的女子,雖說沒有那憂國憂民的情懷,但也知長此以往,于國不利,于民不利,自己的父親,兄弟,許多親朋好友都是在朝中任職,但凡外廷之臣沒一個人會喜歡閹黨干政,對閹人也多有鄙夷!
又韓綺經過了前世,自然知曉劉瑾等人的危害,她與衛武都不過一介小小的人物,夫妻二人只想著得過且過,能躲則躲,只人無傷虎意,虎有吃人心,他們夫妻也不能任人欺負到頭上,
“雖不想惹事,但也不能怕事,自然不能便宜了他們!”
在韓綺入宮之前,衛武便先一日入了宮去向皇帝陛下謝恩,
“蒙陛下關懷家中諸事,得托陛下洪福,如今家中一切安泰,微臣特地進宮向陛下謝恩!”
朱厚照聞言便笑道,
“即是家中一切平安那便是最好了……”
說著又笑道,
“即是老夫人無事了,便讓韓氏無事進宮陪著皇后說說話,前頭皇后還向朕念叨呢!”
衛武聞言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劉瑾,眼兒一瞇笑道,
“娘娘恩寵,乃是賤內的福氣!”
朱厚照見說完了正事,左右看了看,沖著立在一旁的劉瑾一揮手道,
“你們出去!”
劉瑾這廂不情不愿的出去了,朱厚照才繞過御案,過來一屁股坐到榻上,沖著衛武招手道,
“你也過來坐!”
衛武笑著過去,學他的樣子將靴子蹬了,盤腿對坐在榻上,朱厚照便問他,
“說了帶朕出去吃酒,不會忘記了吧?”
衛武笑道,
“自然是不會忘的……就看陛下甚么時候能出宮了!”
說著神秘一笑道,
“臣最近學了易容之術,屆時露兩手給陛下瞧瞧!”
“甚么易容術?”
朱厚照一聽來了興致,挽袖子便要衛武給自己當場演示,衛武笑道,
“這易容術還要備上許多藥水工具等,臣今日也沒有帶進宮來,待陛下說好了日子,臣給陛下易容,改頭換面出宮去痛快玩玩兒!”
朱厚照聞言大喜,
“好好好!朕這幾日把手頭的事兒給辦了,便能擠出時間玩一日了!”
衛武聽著不由嘆道,
“陛下真是可憐,想出宮玩一日都還要擠出時間!”
朱厚照聞言立覺遇上了知音,不由向他大倒苦水道,
“朕如今才知曉,做個明君比做個昏君難多了……”
甚么事兒都要學,甚么事兒都要問,還要學著如何駕馭朝臣,如何從他們那一大堆冠冕堂皇的道德文章里找出自己想要的東西,又還要同那些無事尋皇帝麻煩的科道言官們斗法,又后宮里還要應付眾嬪妃,又還要小心哄著大著肚子的妻子,動不動就哭鬧的親娘……
“唉!朕這皇帝呀,當得著實是難啊!”
有心想來個不管不顧,玩他個昏天黑地,但一想到以后自己會在史家筆下得了一個昏君之名,又十分的不甘心,便只能咬著牙,強打了精神把這“好”皇帝做下去!
皇帝這一番吐槽,令得衛武更是同情萬分,伸手勾了他肩膀,
“好兄弟,是男人都難,都有老娘、妻兒,沒一個能逃脫的!”
說著便也同朱厚照講起了自己的事兒,甚么那下頭一干人欺負他年輕不服氣呀,又同級的千戶們也是不滿自己因著上頭賞識,連連得賞,暗暗排擠呀,又家里老娘不肯讓韓氏去書院,又兩家老娘催著二人早日生育之事……
這時節二人是半分沒有君臣之儀,尊卑之分,只如平常的狐朋狗友一般,勾肩搭背,將不能同家里人講的職場艱辛,心中苦悶全數分享,朱厚照聽了衛武的苦心,倒是自家心里舒坦了些,
“朕還當有朕罩著,你會一帆風順呢!”
衛武嗤笑一聲道,
“陛下呀,這世上的人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金枝玉葉,哪一個沒有煩惱,您有帝王的煩惱,那街邊的小販也他自己個兒的煩惱,大家都難,便都勉為其難的過著就是了,要不然……還能去死么?”
朱厚照聞言深以為然,嘆一口氣道,
“說得對呀!勉為其難的過唄!”
“正是,總歸自己努力讓自己個兒過得自在快活些就是了……”
二人這廂說了大半日的話,外頭劉瑾來報,
“陛下,焦閣老求見!”
“嗯……”
朱厚照聞言沖著衛武一攤手,
“瞧瞧……這事兒是一樁接一樁,沒完沒了!”
衛武笑著點頭,卻是知曉今年劉健與謝遷致仕,這位焦芳,焦閣老乃是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雖入了閣但仍掌著吏部的大印,卻是位掌實權的閣老,便是皇帝對他也是多有倚重,便應道,
“陛下,即是有公事要辦,那微臣便告退,待陛下得了空就派人來知會臣一聲!”
朱厚照點頭,
“好!”
衛武這廂穿靴下地,行了禮之后便退了出去,到了外頭正遇上與劉瑾說說笑笑的焦芳,不由雙眼一瞇,這廂讓到一旁行禮道,
“下官錦衣衛千戶衛武見過閣老!”
焦芳看了一眼衛武,對這位深得帝王寵信的錦衣衛也是有些耳聞,當下便笑瞇瞇道,
“這位便是衛千戶了?”
衛武笑道,
“勞閣老動問,正是下官!”
焦芳看了他幾眼,點頭笑道,
“好好!果然年輕有為!”
此處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人短短兩句,焦芳便由劉瑾引到了里頭,衛武轉身便要離開,卻見得張永正領著人過來,便又笑著見禮,
“張公公!”
張永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色,想了想笑瞇瞇道,
“衛千戶這是出宮了?”
“正是!”
“那……咱家便送衛千戶一程吧!”
衛武看了他一眼,
“如此……有勞公公了!”
這廂二人便相攜出宮,走了一段路張永轉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
“錦衣衛糾察百官,掌管京師諸多密事,不知衛千戶可知那武安侯世子暴斃之事?”
衛武聞言一臉淡定道,
“確是有此事,下官還按例過去詢問了武安府……”
“哦……”
張永看了他一眼道,
“那聽說衛千戶還曾帶走了武安侯世子的隨從……”
衛武仍是神色淡然,
“是帶到了北鎮撫司,問過之后便放他們回去了!”
“是么?當真是放了么?”
張永笑得有些勉強,
他在得知邢昭的死訊之后,便立時派了人到武安侯府,便聽說邢昭的一干親信下人全數被錦衣衛帶走了,張永得訊卻是嚇了一大跳。
他們私下里偷賣宮中財物之事,邢昭不可能一人親自去辦,多都是有親信手下參與,若是讓錦衣衛給問了出來,便是個天大的把柄給人拿住了!
張永自然是怕衛武知曉了他們秘密,因而便出言試探,衛武卻是一臉驚詫道,
“不過例行詢問,問過之后便放了,我們北鎮撫司的詔獄再是空閑,也不會把幾個下人關在里頭管飯呀……”
語罷好奇的問道,
“張公公問這個做甚么,可是那些人有甚么不妥?”
張永哈哈一笑,
“不過隨口問問,隨口問問!”
他派出去的人在京師遍尋不到人,只聽說是被武安侯打發了銀子趕出去了,有些回了老家,有些不知散到何處去了……
前頭他還疑心是被錦衣衛扣著,如今看衛武的神情倒不似作偽一般,難道真是回老家了?
張永心中狐疑不定,一面低頭沉思一面緩緩踱步,衛武見他不說,也閉了嘴落后半步前行,待遠遠見著宮門了,張永又忍不住問道,
“那武安侯世子當真是急病死了?”
衛武點頭道,
“說是前頭割傷了手,卻不防得了破傷風,發覺時已經在臥房之中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