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眾人都以為皇帝會下旨,派人與韃靼商談重開邊市諸事時,皇帝卻是將此事重又壓了下去,在早朝之上對眾人道,
“韃靼人乃是虎狼之性,對付他們便如馴虎狼一般,不好好打一頓必是不會老實聽話的,朕預料,去年韃靼犯邊大敗而歸,今年必是不會善罷干休,秋日里必有一場惡戰,眾卿好好預備吧!”
百官聞言便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有人出列問道,
“陛下即是要打,為何又要開邊市呢?”
朱厚照冷笑一聲道,
“邊市是朕要開,不是他韃靼人要開,開邊市是朕賞他們的,可不是他們打出來的!”
朝中百官對皇帝這多變的心思很是不明白,只事到如今這事兒怎樣都由皇帝說了算,倒是再沒有跳出來廢話的了!
皇帝這廂下旨要全軍加緊操練,備戰秋日里韃靼打谷草,也有那邊軍將領不明所以,
“不過就是韃靼打谷草么,只要守好城防不讓韃靼人攻陷便是了,這年年不都是如此么,怎得今年操練的如此密集……”
有那消息靈通卻是私下里告訴他,
“今年不同往年,京師里有皇帝的密旨,今年里只怕要給韃靼人好看了!”
“怎么個意思,難道還要打出去不成?”
“嘿嘿……你猜呢!”
九邊之中加緊操練,京師里頭朱厚照卻是將衛武從錦衣衛中調了出來,
“朕那神機營里的東西,你最是熟悉……交給旁人朕也不放心,就交給你吧!”
這廂將神機營中試制各式新火器的重任交給了衛武,衛武得了圣旨便一頭扎進營地之中,連家也少回了,每日神機營里都是轟隆隆作響,上方的天空中時有黑煙白霧騰空,附近的地皮子每日都要例行抖上三抖,也曾有御史彈劾擾民,皇帝只是笑笑道,
“神機營中要試制新式的火器,聲響兒大些也是正常,朕出銀子把附近的百姓遷走便是了!”
卻是圈出了附近十里地的民居,出銀子請百姓遷走,皇帝陛下很是慷慨,一家給了一百二十兩銀子,百姓們拿著銀子歡天喜地的搬了家,將方圓十里內外全數清了空,神機營中弄些甚么卻是再無人知曉了。
百姓也好,百官也罷,個個都只當是皇帝陛下喜愛玩樂,胡鬧弄出來的玩意兒,也有人上書請陛下多理政事,少往那神機營中跑,朱厚照卻很是豪氣道,
“朕花自己的銀子,就為聽個響動,又沒有動用國庫里銀子,你們管得著嗎?有那閑心管朕的銀子怎么花,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幫著國庫里多增收吧!”
皇帝這話說的倒是正理,左右花的是內帑的銀子,又沒有擾民,這正事兒也沒耽擱,御史只能勸上兩句,皇帝不聽便只能作罷。
只神機營里每日里轟隆隆作響倒也罷了,這京城之中卻不知何時流傳起一則謠言來,
“嘿嘿,你們聽說了么?那神機營里每日里弄那響動,乃是做了這么大……這么高的轟天雷……”
說話的人上上下下的比劃著,聽話的人嘖舌道,
“這么大的東西,做出來就為聽個響,陛下這毛病真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的怪!”
“嘿嘿,陛下這喜歡聽響的怪毛病倒是沒甚么,你們可知曉這么大個東西造出來要花多少銀子?”
聽話的人來了興致,這皇家的秘事雄居京師百姓八卦首位多年,說起來這個來比甚么尚書家小姐私奔,閣老家姨娘偷人都更是引人注目,當下便呼拉一聲圍上來不少人,紛紛問道,
“多少銀子?”
“嘿嘿!”
說話的人伸出手掌來往上一攤,比了一個“五”字,眾人撇嘴,
“五十兩銀子算甚么,皇帝老子會在乎這點銀子?”
“嗤……一幫子沒見識的,五十兩……五十兩只能聽個屁響!五百兩!整整五百兩銀子!”
眾人一聽立時張大了嘴,
這五百兩一個,一日里可是轟隆隆的響上了十來回呀!
“這……這……今兒里可是響了大半日,我坐在這兒無事,約摸的數了數,可是有十多響呢!”
“那……那不是五千多兩銀子?”
“是呀!今兒還是下半晌有雨,神機營才早收了兩個時辰,按著往常里響一整日的,如此算來,一日豈不是要一萬兩,一月下來不是三十萬兩銀子都有?那一年下來……”
眾人紛紛砸舌,
“我的天爺喲!我們這……這位皇帝佬子,可真敗家呀!”
這都不叫花錢如流水,而是花錢如江河奔騰了,也就是天家,平常百姓家里,便是大慶第一豪富,也不敢這么用銀子的!
這流言在京師之中喧囂塵上,越傳越廣,人人都說皇帝敗家,敗得沒邊兒了!
百官也是聽了不少,有人想勸皇帝收斂一些,只皇帝用的自家銀子,又前頭旱災出了銀子,今年開春又從內帑撥了銀子,由錦衣衛監督專用來治理黃河水患,要說皇帝敗家,可這該出的,不該出的,皇帝都是慷慨解囊了,還要人家怎樣?
總不能跳出來對皇帝道,
“陛下您這銀子花得太浪費了,不如……交由臣等給您管著吧!”
要這樣,那可真是沒臉沒皮到極點了,這些人雖說貪但還真沒把臉皮練到如此的厚度!
因而眾人眼看著皇帝陛下大手大腳的揮霍,一句話講不出來,卻是憋得難受,便有人仔細計算起了神機營每月的用度,這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神機營靡費之銀,每月不下四十萬兩銀子,這……這皇帝哪兒來的銀子?”
皇帝的銀子有多少,實則戶部的官員們都是有些數的,左右不過先帝留下來的,皇莊、皇鋪里賺的,不過去年陛下憐惜百姓生計艱難,稱不與民爭利,卻是將手中的皇鋪全數都關停轉賣了,只留下一些皇莊收些自產的瓜果。
陛下都是在吃老本兒了,怎得還有銀子不停的拿出來,這……這是內庫里放了個聚寶盆不成?
好奇心一起,于是便有更多的人來算賬了,每日里在神機營聽一聽響動,就在心里一盤算,
“這……這響的都是銀子啊!”
轟得那么一聲,幾百兩銀子就沒了!
有人對皇帝的銀子起了好奇之心,倒是令得內宮總管呂驄忙碌了不少,每日里這里里外外不少人都想方設法與他套近乎,拐彎抹腳的打聽皇帝究竟有多少銀子,呂驄嘴嚴的很,但實在架不住這幫子人跟蒼蠅似的繞著嗡嗡亂飛,便來報給了皇帝,
“陛下……這陣子向奴婢打聽你內帑的可是有不少人呢,奴婢不敢欺瞞陛下,特意前來稟報,陛下看可是要將這些人抓起來,交由錦衣衛嚴加拷問,追查幕后指使?”
這刺探皇家機密乃是死罪,這些人也真是見錢眼開,不要命了,連皇帝的家底子都敢盤,不殺幾個以儆效尤,如何能殺住這股子歪風邪氣!”
呂驄氣憤不已前來向皇帝稟報,朱厚照聽了是哈哈大笑,
“總算有人知曉打聽了,朕還擔心這幫子蠢貨一直想不到此處,正打算著讓人再散播點謠言呢!”
呂驄一聽不由奇道,
“陛下……這……難怪是有意為之么?”
朱厚照點點頭笑瞇瞇道,
“有人來問你便告訴他們,不過不許說實話……”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教呂驄如何將消息散出去,呂驄受教去了。
果然沒有多久京師里不少人都知曉陛下有一條秘密財路,眾人不由更加好奇了,只這事兒乃是君王私密,妄加刺探便是罪,更沒有敢當面去問皇帝,這是更加議論紛紛了!
又有一日,陛下偶然在錦衣衛的例行稟報之中得知此事,不由勃然大怒道,
“一個個都說朕敗家,朕便是敗家,敗的也不是自家,關他們何事,要他們在這里胡說八道!”
這廂卻是下令錦衣衛嚴查妄議君王之人,錦衣衛得了令立時派出人手,全城出動,到處抓那議論君王私密之人,這一通鬧得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抓了好些個好事之人,將那詔獄都快裝滿了,弄得京師里人人自危,百官紛紛上書勸諫,勸陛下心胸開闊,若是讓百姓因言獲罪,那便是桀紂之流了!
皇帝年輕氣盛不肯聽勸,仍要重重處罰那些胡說八道之人,又皇后娘娘來勸道,
“陛下,臣妾自幼長在市井,最是明白平民百姓對天家好奇揣度之心,天家高高在上不可捉摸,百姓們仰慕崇拜,私下里議論些小話乃是情理之中的,陛下將說話的人給抓了,難道他們私下里便不會說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這堵不如疏……他們即是好奇陛下為何會財力雄厚,便不如告訴他們便是了!”
皇帝聽了總算息了怒氣,便應道,
“他們想要知曉便來問朕好了,在下頭胡說八道算做甚么!”
這話從宮里傳了出來,眾人一聽倒是為難了,前頭眾人議論紛紛個個好奇的心中似有貓抓一般,可當真皇帝擺明車馬,大大方方讓他們來問了,眾人倒是抹不開臉了,這話傳出去好說不好呀!
難道就這么大搖大擺的進宮去道,
“陛下,您在何處發財啊?”
皇帝應是某某處的路子,那下頭如何接呀,難道說,
“這般好的路子,能不能讓臣跟著一起發發財呀!”
讀書人可是清貴人,豈能事銅臭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