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小姐原是心高氣傲的,到了京城這些時日,是真沒見著有一個可比自己姝麗的女子,不由心中更是得意起來,
“說甚么京師重地,天子腳下,這么多大家閨秀……也無一人能及得上我!”
可今日里,她這一腔的傲氣見著韓縵之后立時便削了五分,之后進入韓府之中,眾人坐下,先是客氣寒暄一般,閑話說起時,才知曉自家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未婚夫的三姐姐,竟然是承圣書院的先生。
且韓家四姐妹全數都是承圣書院進過學的,不由又收了三分輕視之心,小心與韓綺應話。
這不聊不知曉,一聊之下才發覺這位未來的三姑姐,真是學富五車,滿肚子的詩書,且并不是那只知死讀書的書呆子,溫和平淡的寥寥幾句,盡顯世事人情之通達明透,十分的厲害!
不過……我也不差呀!
論才情我是比不得你,但我容貌比你可是高出不少,我容貌雖是不比不得韓家五小姐,可才情卻是甩她幾條街,兩相加起來,我仍是比你們強的!
這頭韓綺卻是越聊心底越是搖頭,
“喬家小姐容貌好,也是有才氣,只這性子好似……”
好似太傲氣了些!
以四郎那性子,與喬家小姐在一處,只怕……
四郎性子耿直老實,肚子也沒那墨水與喬家小姐風花雪月!
韓綺有些不太看好這門親事,更何況如今四郎又生死未卜……
一頓飯吃過之后,喬家人對韓家倒是略有改觀,那喬七小姐坐上馬車,與立在大門前的韓綺與韓縵微笑告別,轉回頭來身邊的丫頭便應道,
“小姐,沒想到……這韓家的小姐倒是知書達禮,且……”
丫頭看了喬七小姐一眼,喬七小姐應道,
“且甚么?可是覺著那韓五小姐比本小姐生的美?”
丫頭自然不敢應是,只是道,
“韓五小姐可是沒有小姐您的才情!”
喬七小姐默然不語,丫頭又問道,
“小姐……那這與韓家四少爺的婚事……”
喬七小姐冷笑一聲,
“他是他,別人是別人,我總不能因著他們家姐妹生得好看,便嫁給他吧!”
總歸她是不喜韓謹岳那種一身粗魯氣的莽夫!
那頭韓綺當晚上留在了娘家,與韓世峰父女商議許久,父女二人說話從來都是坦誠以對,韓綺向韓世峰明言了對喬家七小姐的感觀,
韓世峰點頭道,
“為父亦有如此想法……”
喬家的七小姐好是好,可這性子有些清傲,以后兒子與她成了親,只怕諸事都要忍讓三分,做父母的便是再開明,也不喜歡自家孩子受委屈的!
韓世峰自然是不看好這段姻緣!
韓綺聞聽父親也有此言,便心里有了底……
喬七小姐是當真對韓謹岳無男女之情,在韓府見過韓家人后,又去央了喬夫人為自己說項,喬宇卻是一臉的為難,
“能調回京師來,韓家亦是出了力的,我此時若是悔婚,豈不是有過河拆橋之嫌?”
喬夫人卻是惱道,
“你就只著緊你那官位,小七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不成,以后成了親小夫妻日子過得磕絆,你就忍心讓女兒一輩子傷心?”
“這……”
喬宇很是猶豫,
“讓我再想想吧!”
這一想又是幾日,卻是這一日匆匆下衙回來對喬夫人竟有些語氣雀躍的道,
“小七的婚事不用再猶豫啦!”
“老爺這話是怎么意思?”
喬宇道,
“有位相熟的朋友,乃是錦衣衛里的,今日遇上與我閑聊了兩句,說是陛下大敗韃靼小王子于應州……”
頓了頓道,
“但韓謹岳于戰場之上失蹤了……”
喬夫人聞言大驚,
“這……到底是死還是活呀?若是他死了,我們家小七不是要守望門寡了么?”
喬宇也是眉頭緊皺,
“說是派人尋過多次,多半是回不來啦,依我看……這婚事必要作罷了!”
喬夫人也是應道,
“若是要退親便要趕快了,趁著這時節人死的消息還沒有確實,老爺想個借口將婚事給退了,若是等消息傳回來,這小七的名聲只怕就……”
兩家這是定下了親事,已是交換了庚帖,小七已是未過門的韓家人了,夫死可是要守節的!他們可不忍心,讓自己美貌如花的女兒守活寡!
但若是等韓家四郎身死的消息傳回來,他們再退親,亦同樣會損女兒的名聲,若是被人貫上克夫的名頭,任你再是美若天仙,這婚事也艱難了!
夫妻二人忙叫了女兒來將這消息一講,喬七小姐聞言就是一驚,
“他……他……死了?”
喬宇點頭,
“小七如今不必憂心婚事啦,為父明日即刻請了中人去韓家商議退婚之事!”
喬夫人也是道,
“女兒啊!這是那韓家四郎沒有福氣,你不必傷心,爹娘會為你做主的!”
“……是”
喬七小姐點了點頭,
“即是如此,那就全靠爹爹啦!”
這廂回轉后院,端坐繡樓之上,妝鏡之前,小丫頭過來為她卸下妝容,換了衣衫,見她神色有些郁郁便勸道,
“小姐,雖說那韓家四郎死了,確是可惜了一個好兒郎,但總歸對小姐而言,這門婚事也算是解脫了,以后小姐必能尋到如意郎君的!”
喬七小姐點了點頭,一轉頭看到窗下涼亭,她還記得在南都之時,涼亭之外韓謹岳如何面紅耳赤的同自己說話,又如何告訴自己要去沙場建功,好換得自己再細細思量二人的婚事!
如今……那英武純真的少年已是再不會回來了……
喬七小姐坐在那里,出了一會兒神,輕輕嘆一口氣,
“終究我們還是無緣的!”
這廂起身關了窗戶,進內室歇息了!
卻說韓家那處,喬家請了中人上門見韓世峰,韓世峰聞言點頭道,
“此事乃是我們家四郎有負喬家小姐,罷了……婚事就此作罷吧!”
待得中人離開,韓世峰是難掩怒氣,對聞訊而來的韓綺道,
“喬家行事也太過勢利了吧,我們家四郎只是不知生死,還未確切的消息,他們便生怕耽誤了女兒的婚事,急吼吼的上門退親!”
且不要說讓喬小姐三貞九烈做個望門寡,但總也應當等有了確鑿消息再說吧!
他韓世峰為人從來都是光明磊落,若是當真四郎有個甚么萬一,他也必會先主動退婚再公布噩耗,為女方留個體面名聲的!
喬家如此薄情,韓家也不會上趕著攀交情,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大家各自好自為之吧!
韓喬兩家的婚事就此作罷,如此一來,韓謹岳失蹤的消息便再也瞞不住了,王氏聞聽得消息立時便病倒了,韓綺得了消息忙帶了海生回娘家,到得主院還未進臥房,便聽得有人正大聲的哭泣,
“二姐!”
韓綺牽著海生的手邁進了內室,果然見得韓紜正守在床邊,抱著王氏痛哭,一旁立著同樣哭哭啼啼的韓縵和苗氏,又有夏文彬正神色焦急的勸解著,
“紜兒快止了悲聲,母親本就身子不好,你這……你這不是引得她更傷心嗎?”
夏文彬自廣州回京述職之后,便調往了通州漕運衙門,雖說仍是七品的提舉但油水卻是非地方小官兒能比的。
夫妻二人聽得消息,急急忙忙由通州回了京師,韓紜性子急,在路上已是哭過幾回了,如今回到家中見著母親斜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樣兒,不由更是悲中從中,上來一把抱了王氏就哭,王氏被她勾動了心事,于是母女倆便哭起了一團。
本在一旁侍疾的韓縵與苗氏見狀立時也忍不住了,于是一屋子的女人都哭了起來,嚶嚶嗯嗯好不凄涼,剩下一個夏文彬滿頭大汗的四下勸解。
“別哭了!別哭了!這不是還沒確鑿的消息么……”
韓紜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腫著一雙大眼兒看向夫君,
“我……我也知……知道……可……可就是忍不住啊!”
夏文彬瞧著心疼,急得直搓手,轉頭看見韓紜進來,立時如蒙大赦,
“三妹妹總算是來了,快快勸勸紜兒和母親吧!”
韓綺點頭低頭看了看海生,海生會意忙跑過去一把抱了王氏,
“外祖母!”
大胖外孫胖胖的,輕輕的小身子一入懷,王氏似被挖空的心立時得了幾分慰籍,緊緊抱了他哭道,
“我的心肝兒,你舅舅……你舅舅……他……他……嗚嗚嗚……”
海生很是懂事的伸出小胖手給王氏擦眼淚,
“外祖母別哭……娘說了……小舅舅只是在外頭迷路了,我爹去尋他了,多等兩天就回來了,外祖母不用哭!”
王氏哭得是昏天黑地,滿腦子就想著兒子,可這兩句她卻聽得清清楚楚,聞得是哭聲一歇,抬頭去看韓綺,
“綺姐兒……你……你是說……四郎他……他……”
韓綺嘆了一口氣,扶著日漸隆起的肚子,過來尋了椅子坐下,
“母親……不必著急……”
又白了韓紜與韓縵一眼,
“你們也真是的,見風就是雨……夫君的第二封信已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