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場抓包,這就很難看了。
時雍無語地轉頭,剛好看到白馬扶舟從人群里走出來,白衣少年換了衣服,仍不減半分清俊艷美。只是,當白馬扶舟從人群中間走過,發現趙所有的侍衛都視他如無物,沒有因他突然出現露出半點意外時……
他暗哼一聲。
趙此人果然比狐貍還狡猾,敢情在逗他玩呢?
“這一路,有勞大都督了。”
白馬扶舟行了個揖禮,端端正正,慢慢悠悠,而趙面無表情,玄衣如墨,五步開外也能感受到他冰山般冷冽的氣場。
“長公主準你回京了嗎?”
白馬扶舟抬眼直視他,眼角笑得彎了起來。
“若是準了,我又何苦勞煩你?”
趙冷聲:“為何趟這渾水?”
“好奇。”白馬扶舟笑眼瞄向時雍,“近來發生的事情,越發有趣了。井廬如此冷清,哪有京師熱鬧?我便回來瞧瞧。”
趙冷眼看他,沒有說話。
白馬扶舟也不吭聲,只是笑。
看這二位同樣挺拔的男子相對而峙,時雍覺得這畫風轉得有些詭異,偏偏他們一句話不多說,又無從窺探什么。
時雍攏了攏肩膀上的披風,嗅著那股子若有似無的淡香,眼神也下意識瞄向了趙的側臉。
他沒有注意她,看白馬扶舟的神色極是專注和冷漠,再出口的話,已隱隱有警告之意。
“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你還是少生心思的好。”
聽他話里藏刀,白馬扶舟也不甘示弱,“多謝大都督提點,我也就瞧個熱鬧。”他忽而一笑,上前兩步望定趙,壓低聲音道:“即便我回東廠,也不會與奸佞同流。我自問不是好人,但長公主之恩也是要報答的。”
趙冷冷看他片刻,似是無意再理會他,漠然轉向時雍。
“走了。”
這么熟稔親近的語氣,很容易讓人誤會他們之間有什么茍且。時雍心里一跳,頓時覺得身上這件披風暖和是暖和,但莫名沉重了幾分。
“大都督再會。”
背后傳來白馬扶舟漫不經心的聲音,聽得時雍脊背微繃。
剛才白馬扶舟有提到東廠,時雍不知他與東廠是什么關系,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兩個男人之間的關系并不那么融洽,即使不是仇敵,也是各懷鬼胎,互相防備著。
往后京師,只怕更熱鬧了。
徐晉原是吊死在詔獄的,與時雍當日的死狀極為類似。
來驗尸的人是宋長貴,魏州專程叫人去請了他來,事件辦得妥當,勘驗文書上也寫得清楚明白。
在趙看文書的時候,時雍走到了關押徐晉原的牢舍,現場實地走了走。
當日,她差一點死在順天府府獄,全是因為徐晉原。但細想,時雍對徐府尹并沒有太大的怨氣。周明生曾說,他是個不錯的官吏,對下屬對百姓也算盡心,只是身在官場,許多事情身不由己,若非懷寧脅迫,他也不會為難她一個小女子。如今徐晉原丟了性命,雖是罪有應得,但也不應該死得不明不白。
牢里終日有人看守,據悉當晚無外人進出,監舍里也未見異常,徐晉原除了“見鬼”自縊,幾乎沒有別的死亡可能。
可是,從時雍、于昌到徐晉原,個個都吊死自縊,又太過巧合。
“大都督,我懷疑,有內鬼。”
第一個被懷疑的人,便是牢頭屠勇。
這位仁兄昨夜在詔獄當值,可是事發后被揪出來,卻不肯承認當夜在詔獄。魏州問他去向,他又說不清楚,教魏州好一頓收拾。
屠勇被帶進來時,已是鼻青臉腫,雙眼烏青,再看到趙冷颼颼的臉,他瑟瑟發抖,撲嗵一聲跪地上,拼命地痛哭流涕叫冤枉。
趙面無表情地坐下,沒有說話。
魏州拱手道:“大都督,昨夜當值的幾個獄卒都表示看到屠勇進了牢舍,凌晨時分才離開。可這廝死活不認,說是偷偷溜出去吃酒了,又不肯交代哪里吃酒。”
頓了頓,魏州猶豫一下,又道:“卑職審問幾個獄卒時,無意得知一個事情——原來在時雍死前,屠勇這廝還曾帶了好酒好菜進來,要給時雍,雖說沒有吃上,但此事極是可疑。”
時雍自殺。
徐晉原會自殺。
兩人都死在詔獄,都是自縊,
沒有女鬼,也必定有內鬼。
時雍扭頭看過去。
火光映在趙的臉上,冷漠而平靜。
“本座面前,你還不交代嗎?”
屠勇的腦袋在地上快要撞出坑了,鼻涕泡都哭了出來,卻是死咬著下唇,只搖頭痛哭卻不開口。
在詔獄當過差的人,沒人不知趙的手段。
他拒不交代,定是有隱情了。
魏州踢了一腳屠勇的屁股,警告他。
“大都督跟前還不招,屠老狗你當真不要命了?”
看得出來,魏州揍他,也是護他,畢竟平常多有交道,無非必要他也不愿下狠手。時雍扭頭看向趙的側臉,猜他會怎么處置。
不料,他沉吟片刻卻是擺手。
“都退下。”
眾人微愣,卻沒猶豫,陸續退了下去,包括魏州。
只有時雍留了下來。
趙沒有看她,冷冷對屠勇道:“可以說了。”
四個字淡然且平靜,可個中威儀卻教人頭皮發麻。屠勇整個身子趴在地上,好一會兒,腦門才慢慢從地面抬起,看著趙。
“大都督饒命,小人不是內鬼,昨夜當真不在詔獄,也不曉得劉三他們幾個……為何一口咬定看到了小人。小人有罪,不該在輪值時偷懶,但小人屬實是冤枉的啊!”
趙眼皮低垂,“不在詔獄,你去了哪里?”
“小人,小人不能說,大都督恕罪。”
屠勇重重磕頭,腦門上鮮血橫流。
趙斜脧他一眼,錚的一聲,繡春刀突然離鞘,沒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招的,只見寒光掠過,鋒利的刀芒已然落在屠勇的脖子上。
“本座不問第二次。”
“大都督……”
屠勇抖抖索索,重重喘著氣,好半晌才咽了口唾沫。
“小人說。”
屠勇今年三十有二,有一房妻室,生得粗壯敦實,他老娘以為這樣的媳婦兒好生養,那曉得娶妻多年一直無所出,加上夫妻關系本就不睦,他便漸漸生了外心。
“昨夜,小人那相好約我過去,小人尋思獄中人多,大半夜也出不了事,便偷偷去了。她做茶煮飯,備了酒肴,小人一時興起,便多吃了幾杯,回家倒頭便睡,待出了事,小人才如夢初醒……”
趙皺眉,“為何魏州問你不答?”
“小人自知有罪,開脫不了。但此事與小人那相好無關。她雖不是良家出身,但不是歪纏的婦人,小人不愿牽連她——”
說到此,屠勇又朝趙連連磕頭。
“求大都督憐恤,小人甘愿受罰,但此事與她絕無相干……”
時雍道:“看不出你還挺深情。屠勇,你可知曉,如今她是唯一能證明你昨夜不在詔獄的人?”
抬頭看一眼時雍,屠勇愣了愣,看大都督沒有阻止她詢問,臉上露出幾分窘迫來。
“自她從了良,我與她便……如兄妹般相處,不曾,不曾有私。昨夜也只是吃了酒便返家了,沒有留宿。”
從良?
給時雍送酒菜的牢頭?
時雍心里隱隱有個不好的猜測。
該不會是……
“水洗巷閑云閣的老板娘,是你相好?”趙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打破了時雍的僥幸,也瓦解了屠勇的防線。
他瞪大驚恐的雙眼,不敢置信。
時雍亦然。錦衣衛有情報網,趙能知道上上下下無數人的隱私不足為奇。奇就奇在,他的腦容量得多大,才能把人腦使得如電腦一般,對每個人了若指掌,信口道來?
兩人怵然無語,
冷風幽幽,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趙一臉平靜,冷漠的眼瞳篤定而無情地掃過來。
“來人!將閑云閣的老板娘帶來問話。”
果然是嫻娘。
事情大了!
時雍頭皮微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