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拿澆了火油的東西點燃往人的身上丟,誰受得住?
時雍遙遙望了監斬臺上的趙一眼,示意烏嬋帶著嫻娘閃到一邊去。
有人高聲報時,那嗓子尖得人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家眷們情緒更是激動,兵丁們攔著吆喝著肅立著,怕最后一刻這些人會受不住刺激亂來。
叫喊的人嘴里只有“屠勇”的名字,那些人也都是屠勇的家眷,石落梅跪在那里,聽著耳朵里的叫喊聲,發現黑壓壓的人群里,沒有一張相熟的面孔。
不由就想到時雍問她的那句話。
那里的兵丁和錦衣衛最多,戒護最嚴,也最為安全。
意外發生得猝不及防,先是著火再是火器爆炸,這聲浪與哭聲喊聲交雜一起,把法場襯得像個人間煉獄。
在大晏,百姓可買鞭炮,但火器是禁物。
販賣、私藏火器,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自永祿帝登基到如今的光啟帝,前后幾十年,京師城的百姓都不曾見過這么烈性的火器。陡然爆開,濃煙四起,炸飛的碎屑飛得極遠,路邊擺攤的一個篷頂也燃燒起來。
“這里不安全,我們得趕緊走。”烏嬋皺眉看著時雍,拉住嫻娘,利落地往安全地帶走,想要離開法場。
“走不掉的。”時雍凝視著混亂的人群。
“為什么?”烏嬋不解。
時雍道:“法場上這么多人,錦衣衛還有伏兵,出事之后,是決計不會讓人隨便離場的。若是人都涌出去,還往哪里去緝拿兇徒?”
這里已然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說不定,趙正在等著兇徒前來呢。
烏嬋一聽,倒吸一口氣,“不讓人走?是要將大家活活燒死在里面嗎?”
“不會。”
時雍說完,看向最初爆炸的那一片人群,只見一人胸口中刀突然倒了下去。有幾個做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被同樣便服的錦衣衛卸了兇器,反剪雙手跪在中間,剩下的人在衙役們的疏導下有續往兩邊散開。
“開始收網了。這火燒不起的。”
很顯然,趙早有預期,人群里埋伏了不少的錦衣衛。
烏嬋哼了哼,嘲弄地一笑。
“這位大人還真是草菅人命。”
時雍淡淡說:“這也怪不得他吧,是人都喜看熱鬧,阻止不了。兇徒突然襲擊,更是無法預料——”
烏嬋偏頭,看著她一動不動。
時雍奇怪地回視,“干嘛這樣看我?”
“你竟然為這個劊子手說話?”
錦衣衛名聲不好,趙更是個手辣心毒的活閻王,在人們嘴里沒什么好話。以前時雍和烏嬋在一起,沒少罵過他。
這怎么突然就轉了性?
烏嬋覺得不對,看向她懷里的小毛孩子。
“不用管我。”趙云圳小眉頭挑挑,“我不會說出去的。”
時雍敲小團子的腦門,望向站在監斬臺上的趙。
他在冷眼旁觀這場鬧劇,離得不遠,時雍幾乎能看到他冰冷的眼里迸射出的暗光。
火器被繳獲,火也被撲滅了,死里逃生的老百姓出得一身虛汗。
“大都督有令。”
人群里,魏州橫刀而立。
“今日在場的人,須得驗明身份,核查來歷方可離開。擅闖關卡者,斬立決!”
人群嗡地一聲炸開。
“午時三刻到!”
報時聲尖利的響起,將人群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刑臺上。
兇徒鬧事劫場,并沒能如愿。傷了幾人,已有官府衙役將傷者帶了出去,剩下的人們,死里逃生——繼續心驚膽戰地看殺頭。
“斬!”
令牌落地,
又重重地彈起,
剛受過兇徒襲擊的法場上至少上萬之眾,剛還喧鬧不止,可一聲“斬”落,竟忽然的寂靜下來,人群屏緊了呼吸,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萬千目光都盯著劊子手高高揚起的刀——
陽光落在刀柄上,爍爍發光。
刀落下,
就要飲血要命了。
膽子小的閉上了眼睛。
可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里,一道“嘚嘚”的馬蹄聲卻從人群背后清楚地傳了過來,人未到,聲先至。
“刀下留人。”
那是一名策馬奔來的小太監。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小太監騎馬從中而過。
到了近前,這才翻身下馬,對著驚疑的人群高聲吶喊。
“傳陛下口諭,懷寧公主與兀良汗王阿木爾巴圖大婚在即,為感念天下蒼生,不宜再生殺戮。今日起大赦天下,免人犯死刑——”
人群再次變成了馬蜂窩。
一場刑決,幾番波折,
如今再來一道陛下口諭,急轉直下——
人群興奮激昂,不論是人犯的好運道還是眾目睽睽下宣布的懷寧公主大婚,都足夠挑動人們的神經。
時雍幾乎下意識望向臺上。
趙的臉,平靜得找不出一絲情緒,冷漠的雙眼一如既往讓人望之生畏。
看不出意外,也看不出不意外。
而白馬扶舟站在他的身側,一張臉似笑非笑。
“大都督好算計。”
白馬扶舟聲音很小,在喧鬧的人群掩蓋下,除了近處的趙無人聽得見。趙沒有回應,淡淡看了白馬扶舟片刻,眼眸微涼。
“扶舟公子又何嘗不是?”
趙冰冷的面容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
“到明日,就該叫你廠督大人了。”
白馬扶舟看著臺下的熱鬧場面,眼神里幽光閃過,輕笑一聲。
“大都督算無遺策,我得多謝你成全呢。”
人犯都被帶走,法場上的硝煙散去。
校驗和搜身的關卡分了好幾個,人群陸續排隊往外走。
時雍同烏嬋和嫻娘走在一起,見嫻娘又笑又哭,神色卻有些凝重。
“沒事吧?”
她這話,好像是在問嫻娘。
可烏嬋知道,她問的是燕穆他們。
烏嬋在人群里觀望一下,皺了皺眉頭,“應當是沒事。”
燕穆是個穩重的人,既然來了,定會想好對策。
但今日刑場發生的事情,誰也料不準呀!
烏嬋說得不那么確定,時雍心臟微繃,目光在四周搜索著。
人群像一條彎彎曲曲的蛇,慢慢往前移動著,關卡上的兵丁們全身甲胄,滿臉警惕,根本就沒有一個能逃過檢查。也就是說,燕穆他們必定要從關卡通過。
而燕穆、云度、南傾……
他們都是時雍一案的通緝犯。
時雍汗毛隱隱張開。
“做什么的?”
“一起的,我跟前面的一起的。”
“你們幾個,站住,等一下。”
“你,過來!還有你,都到這邊來。”
前面突然喧鬧起來,時雍抬頭望過去,那個被兵丁叫住的男子頭戴斗笠,身形高大,雖說臉上布滿了皺紋,膚色也涂染得黝黑了一些,她還是認出了是燕穆。而他手上推著一個輪椅,坐著個腿腳不便的少年,身側還站著一個小廝打扮的少爺。
是他們。
時雍看了烏嬋一眼,“跟上。”
烏嬋心里也敲著小鼓,覺得要壞事兒,趕緊扶了嫻娘跟上去。
在她行刑時,最舍不得她,最為她痛心的人是誰?
沒有人,沒有一個人來送她最后一程。
“有人劫法場。”
“快跑!”
“啊!”
“午時二刻。”
既無留戀,是該走了。她想。
“人犯,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石落梅垂下頭去,身子盡力往下躬了躬,以表心意。
人群里失聲驚叫,
恐慌蔓延,叫爹叫爹的聲音此起彼伏——
“火油!”
“幸得大都督成全,能得個好死。我想給大都督磕個頭。”
趙面無表情,“不必。”
巨大的爆炸聲傳入耳膜,炸得好多人這一瞬都耳朵失聰,聽不到聲音了。
“有火器。快逃啊!”騷亂四起,人群在巨大的恐懼和求生欲的支配下,再也顧不得持槍佩刀的兵丁會不會抓人了。他們不敢往后方退,全部往監斬臺前涌。
沒有騎木驢,而是砍頭,對她來說,這是莫大的恩惠。她這一鞠出自真心。
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她頭垂下去那一刻,人群里突然掠過一道沖天的火焰,像是有什么東西突然被點燃,一團火焰迅速燃燒起來,落在人群如同投向了馬蜂窩。
石落梅默默抬起頭,看了看監斬官,將視線落在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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