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空無一人。
還是那片夜色,還是那個荒郊,卻無端溫柔起來,連風里似乎都蕩著漣漪。
時雍被趙丟下去是側坐馬上的,上了官道,他翻身上馬,自然而然坐在后面,將她半摟在懷里。
明知這是他不得已的將就,也沒有別的選擇,時雍還是故意害羞地“撩”他一眼,“大人,風好大。”
這個時節的夜晚是有些冷的,時雍坐在前面剛好是頂著風口,風吹入脖子,刀子刮一樣難受。她還是想換到后面去坐,有勁腰可抱,又有人擋風,還能享受策馬奔騰的快感,何樂不為?
這匹烏騅馬腳程快,彪悍、強壯,她愛了。
可是,馬的主人很可恨。
趙睨她一眼,執韁跨馬,一身冷氣,不為所動。
“大人,我冷。”時雍縮肩膀,做小可憐狀。
趙目光凌厲,一言不發地將她身上那件大氅往上拎了拎,用力將她從頭蓋下去。
時雍想,若是此時有人看到她,一定會覺得——這人好像一具尸體啊。
馬兒顛得夠嗆,趙想是氣極了她,無論時雍說什么,他都不肯再理會。縱是她有三寸不爛之舌,遇上一個悶驢似的對手,也無處發揮才干。
時雍服了。
顛著顛著有點困,
她打個呵欠,干脆靠在趙胸前打瞌睡。
來日方長,急什么呢?
再生氣,他總也不會當真宰了她吧?
時雍放松心情,閉著眼睛靠著他,還真就睡了過去。
等趙發現身前的女子沒有反應的時候,拉開大氅看到一張熟睡的臉,腦門嗡一下,氣得喉頭發緊,眼眶赤烈。
他原以為這女子捉弄了他,坑害了他,再被他氣洶洶抓上馬多少會有些怕覺。
畢竟他惡名在外,殺人如麻,確非說說而已。
可她,竟是睡著了?
一顆腦袋慵懶地歪在他的胸口,青絲微垂,一只手環住他的腰,一只手揪著大氅,長長的睫毛在風中輕顫,嘴微微撅著,不知夢到什么,還有一絲微笑。這睡姿安穩平靜,哪有半分害怕的樣子?
不僅不怕,她分明膽大得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趙修煉二十幾年的自制力,幾乎瓦解。
此女狡詐,大膽,欠收拾!
他氣得心潮起伏,可一身郁氣又無處發泄。
只得……放緩馬步,走得慢了些。
這么緩慢而行,到永平營地已是深夜。
徑直將烏騅馬騎入營房馬廄,趙抬起手想要惡狠狠拍醒這個人,
可他手剛揚起,時雍就恰好睜開了眼睛。
一看高高揚起的巴掌,她震驚地問:“大人要打我?”
趙:……
這巴掌是落下去,還是不落下去?
也罷。
正事要緊,
容后再收拾!
趙冷著臉,跳下馬去。
“到了。”
時雍整個人是靠在他身上的,又剛從睡夢中醒來,他一聲不響地跳下馬去,她在馬上就坐不穩了,大驚失色地看著這個鋼鐵直男,身子歪了幾下抓不住馬鬃,騰地往下倒。
“大人”
驚叫聲戛然而止。
趙一只手穩穩托住她,眼神有些嫌棄。
“你何時這般嬌弱了?”
時雍嘴角微扯,心里忖道:大人,你可總算是發現疑點了么?
“大人。”時雍站穩看看四周,打個呵欠,“你不生我的氣啦?”
趙默默注視她片刻,殺了她的心都有,
可這小女人雙眼無辜澄澈,一副沒有睡醒的困樣,想來罵她幾句也是聽不懂。
他把那口氣憋了回去,冷冷道:“約法三章。”
時雍既來之則安之,乖順地點頭,“大人,你說。”
趙:“第一,不可暴露女子身份。”
時雍微笑,“不必大人叮囑,我自會注意。”
趙看她這會兒老實巴交的樣子,哼聲。
“第二,不可胡說八道。”
時雍大為不解,“何謂胡說八道?”
趙皺眉盯著她,看她凝眉不語,冷冷道:“不許將你我之事,道與人知。”
時雍內心暗笑。
臉上卻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咬了咬嘴唇,囁嚅道:
“你跟我,有什么事?”
趙安靜地看著她,不再跟著她的節奏回答。
“第三,不可擅作主張,凡事從我、聽我,令行禁止。”
“哦。”時雍故作怯意地看他,“我知道了,就是不能讓人知道我的女子,不許告訴別人我們之間有事,不能擅自主張離開大人,要時時刻刻跟著大人,我這么理解,對不對?”
趙實在聽不下去了。
只怕再說幾句,又被她歪纏出什么有的沒的。
他冷著臉,一本正經地吩咐。
“犯一條,我就送你回京。”
時雍問:“犯三條呢?”
趙回頭看他,久久沒動,那口氣卡在喉嚨的氣幾乎沖體而出。
“犯三條。我宰了你。”
看他冷冷說完,背轉身就走,顯然是氣得不輕又拿她沒有辦法,時雍揚了揚眉梢,暗笑著,差點崩人設。
“大人。”
她站在馬廄不動,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趙停步,仰頭望天,長長一嘆,頭也不回地道:
“跟上!”
“是,大人。”
在進入錦衣衛營房前,時雍是得意的,自覺以這樣的發展態勢,讓趙叫爹的日子不會太長久。
哪知,這人壞水都憋在肚子里,心眼子比她來多。
讓朱九出來為她安排了他隔壁的小間住下,又叫來熱水沐浴,泡腳,末了,叫來時雍。
“要跟著我,那爺便成全了你。”
時雍萬萬沒想到,爹還沒有當成,竟給自己找了個爹。
這爹毫無憐憫之心,絲毫不顧已是深夜,讓她針灸治腿,按摩松骨,而他舒舒服服地闔著眼躺在那里,好不愜意。
這時,時雍恍悟過來。
她這筆買賣,到底是賺了,還是賠了?
為了一點不服氣,自跳火坑,給人做奴婢?
時雍冷著臉,面色緊繃,看不出半絲得逞的喜色了。
帶著懊惱卷起趙的褲腿,她皺眉驚訝。
毒蛇咬中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就在膝蓋往下三寸處,靠近足三里穴,牙印變成了幾個小黑疤,他的膝蓋還是有些硬實紅腫,可毒蛇的毒似乎沒有對他造成絲毫的作用。
時雍說不出的驚疑。
要知道,張蕓兒就被那種蛇咬死的呀。
這人百毒不侵嗎?
趙半睜眼,“還愣著干什么?”
一陣針刺的疼感襲來,他猝不及防,差點沒忍住出聲。
“你——”
看他眉頭緊皺,一臉慍怒,時雍嘶了一聲,“痛嗎?”
趙平靜地看著她,又合上了眼,“不痛。”
時雍:“許久沒扎了,有點手生,大人忍著些。”
趙面無表情,仿佛睡過去了。
等時雍針灸完回屋睡的時候,累得精疲力竭,回去倒頭就想睡。
謝放一直冷眼旁觀,雖說趙吩咐將阿拾當近衛看待,可他哪里真敢這般待她?
她一回房,謝放當即讓朱九抬了熱水進去供她洗沐。
若說朱九之前還沒有開竅,從玉米地回來,對此是毫無異議了。
阿拾和爺兩人,玉米地都滾了,關系哪還是單純的主子和近衛?
朱九再不懂事,也明白謝放的一片苦心。
從玉米地回來,爺還沒找他算賬,可這一頓軍棍說不準哪天就真的落下來了,他可不想繼承楊斐的專用軍棍。為了曲線救國,他決定把主子的女人伺候好,將功補過。
于是,時雍發現這些人變了。
以前她也常出入無乩館,可這些人對他就是“兄弟情”,很自在從容,這天晚上開始,不僅朱九,就連白執、許煜、秦洛等人也是一樣,對外說她是趙的侍衛,對內,處處照顧她,把她當半個主子。
趙把她帶回營地,本就是小廝打扮,到沒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除了幾個侍衛,旁人不知她是誰。
何況,大戰在即,也沒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注意到趙身邊多了或是少一個侍衛。
整個暈軍大營的注意力,全在孤山。
------題外話------
這本書的男女主間,沒有大誤會,也基本無虐,就是兩位大神間你撩我,我撩你,你想搞我,我也想搞你,東風要壓倒西風,西風也要壓倒東風,最后相親相愛一起互壓互寵的故事。男主破冰化野狼,女主可攻可受可妖精,兩位都很坦蕩,小兒女的那些誤會,基本不會有。要是聽說哪個男人(女人)又勾引對方了,他們一般會打回來,搶回來。嗯……未盡交代,且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