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僵持在房里,除了大黑誰也沒動。
趙臉上的凌厲,時雍許久沒有見過了,她斜眼看過去,見謝放腦袋低得恨不能塞到肚子里去,于是,默默退后兩步,看一眼大黑,轉身就跑。
腳還沒有邁出門,后腦勺一陣冷風襲來,趙身形快如鬼魅,搶步在前,時雍沖上去就撞到他堅硬的鎧甲上。
這人個子太高了,她側過身,想繞開,不料胳膊被趙抓住,一把拎起來拽回房里。
大黑見狀,“汪”一聲撲上來。
趙轉身,大氅拂動,大黑剛好撲在里面。
“大黑!”時雍叫了一聲,發現趙臉色陰沉,整個人冷硬得猶如一塊石頭做的棺材板,若大黑真的咬到他,他倆還能活命嗎?
“大黑快跑!你不要命了。”
時雍就勢拖住趙,冷喝一聲。
發現趙的臉更黑了幾分,而大黑一擊不中,并不肯退,不服氣地咆哮。
“大人!”
時雍厲色制止了大黑,朝趙淡淡一笑,“大人何必動怒?若是不想賞我,便不賞罷了。我又不是多在意的人。”
“你在意什么?”
趙冷著臉看她,抬手一擺。
謝放見到手勢,看一眼他們,默默退下去。
門合上了。
二人相對而視。
“宋阿拾。”暗黃的燈火下,趙雙眉微攏,英俊的容顏浮上一層逼人的冷色,輕易扼緊時雍的下巴,抬高,低頭逼視她。
“本座對你太好了嗎?”
叫她全名,自稱本座,恩情不在,
這是要往開虐的劇情走了嗎?
上輩子死在詔獄后,時雍早就知道自己跟別的穿越女不一樣,從一開始拿的就不是女主劇本,妥妥的惡毒女配。
她接受了人設,見狀微微一笑,懶得掙扎,順勢靠上去雙手環住趙的腰。
趙料不到她會如此,身子倏地僵硬。
時雍聲音委屈慵懶:“兇巴巴的,你哪里對我好了?”
趙:……
他太缺少對付女子的經驗了,第一次就碰上這么個狡猾的女子,明明滿腔怒氣,被她身子軟綿綿一靠,委委屈屈地質問,這畫風一轉就變得好像他錯了一樣。
趙半晌才將她身子拉開,定定看她。
“你膽子太大了,無事生非。”
時雍揚起一張笑臉問:“我何曾無事生非?”
趙冷聲:“死活要跟來的是你,在霍將軍面前編排我的,也是你。宋阿拾,你到底要我如何?”
叫爹!
時雍心里想著,微微撅起唇角,迎上他淡薄的眸子,他臉上依舊看不出情緒,但剛才攔下她時的戾氣和怒火,明顯散了許多。
沒那么生氣了?
時雍咬了咬下唇,說得可憐:“要不是大人慣著,阿拾哪敢如此大膽?不都是你慣的?再說了,我也是為了大人的聲譽著想,我留下來壞了你名聲,于心不忍……”
趙看她一眼,說得淡然,“那不是正如你愿?”
時雍猛地抬頭。
呆頭驢也不呆嘛,連這都能猜到?
她吸鼻子,更委屈了,“大人平白指責,枉我一番苦心……”
調轉頭,她揉了揉眼睛,“大黑我們走。”
她皮膚養白了,十八的年紀處處稚嫩,這一用力揉搓,眼圈瞬間一片通紅,仿佛被人欺負了的樣子。
大黑也是個狗精。
聽半天,它大概懂得了什么。
趾高氣揚的小脾氣收起來,尾巴放下來,腦袋低下來,跟在時雍身邊,夾著尾巴,垂頭喪氣的樣子,再配上一雙無辜可憐的眼睛,就好像……被人遺棄的路邊犬。
趙怔立,忽然掀唇:“有你的。”
大黑斜過來一個委屈的眼神。
趙冷冷剜它:“還有你。”
說罷,他負著手大步走出去,“養不熟的東西。”
這是罵大黑,還是罵她?時雍看他被氣走了,怔了片刻,弓下腰來抱著大黑笑得喘不過氣。剛出門的趙聞聲頓步,脊背僵硬片刻,甩袖,很快沒影了。
對于大黑沖上去咬他一事,這位爺似乎耿耿于懷,盡管走的時候臉色沒有那么難看了,但是吃夜飯的時候,時雍還是沒有見到他的人。
往常,他都會過來,讓時雍在旁邊布菜,再陪他吃。
時雍倒也不是很在意,他不來,就叫了春秀陪她一起。
春秀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小孩子十分敏感,去門口張望一回,又回來問時雍:“少爺,將軍是不是不來了?”
時雍拉著眼皮,“不來不是更好?你坐下來吃。”
春秀不敢,“少爺先吃,春秀等會再吃。”
時雍瞄她一眼,“坐。”
撫北軍議事廳里,燈火通明。
議事結束,眾將校陸續退下去準備明日的行程,只留下趙幾名近衛站在外面值守,謝放則是陪侍在側,不時往他茶盞里續水。
趙是個性子內斂的人,謝放也是。
即便他看出主子為什么不高興,也不發一言,只是默默陪著。
這正是謝放能做趙第一侍衛的原因。
主仆二人安靜地待了許久,趙終于站起身。
“吃飯去。別讓人久等。”
謝放低頭,默默將他的披氅拿過來,趙接過自己動手系好,又回頭拿過桌上的一封密函。
密函是京中遞送來的。
——太子趙云圳的手書。
“本宮已平安到達。”
“阿叔好好打仗。”
就兩句正事說完,接下去的內容,全是對阿拾的埋怨。怨她趁著他入睡偷偷將他送上馬車,并憤怒地表示,阿拾已成功地惹怒了他,遠在京中的太子爺恨不得剝她的皮,抽她的筋,待她回京,一定要好好收拾云云。
末了,語氣一轉。
“很想阿拾。阿叔要讓她知,我很想她。”
“阿叔,幫我照看好阿拾。少一根汗毛,我就燒了你的無乩館。”
議事廳的事情,時雍渾然不覺,明日要赴孤山,她怕營中伙食不好,今夜就吃得有點飽,等趙趕到的時候,春秀連盤子都收走了,哪里還有飯菜?
謝放同趙一同走進來,看到這情形,再看看趙面無表情的臉,訝然:“你們都吃了?”
時雍打量他的神情,“吃了呀。怎么?”
謝放看一眼趙,默不作聲。
時雍反應過來,“大人沒吃嗎?這可怎生是好?春秀,可還有剩飯?”
春秀看到趙那張冷臉,嚇得腿都邁不動了,“沒,沒有了少爺。”
趙眉頭微微皺起,“本座不餓。”
時雍哦一聲,“剛想下廚給大人做兩個菜,既然大人不餓,那便罷了。春秀,走了,早些睡,明日早起。”
大軍開拔孤山,為免擾民,天不亮就得出發。
時雍回去把大黑喂飽,將東西收拾收拾,洗了把臉就躺下了。
次日寅時。
營中號角聲起。
撫北大將軍趙輕甲鐙亮,靴履清爽,手執虎符站在點將臺上,宣決戰檄文,以示驅逐兀良汗的必勝之心。為鼓士氣定軍心,他歃血起誓:“不破騎寇,有如此碗。”
酒碗自點將臺摔下,粉身碎骨。
士兵們受到鼓舞,喊殺聲震天如雷,許久未歇。
時雍是被這聲音吵醒的。
睜開眼一看,天還沒有亮開。
此次前往孤山,兵分三路。
先行軍已經在時雍出來前,開拔了。
時雍帶著春秀走出營房,發現校場上有一輛馬車。
行軍在外,不能投宿客棧,風餐露宿的日子里有一輛馬車,對女子而言實在是太友好了。
時雍感動地看了趙一眼,走近行禮:“多謝大人。”
趙不發一言,卻在她叫上春秀準備上車時,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時雍不明就里地回頭,趙面無表情地將烏騅的韁繩交到她的手上,“照看好本座的馬。”
說罷,他慢條斯理地上了馬車,簾子留一絲縫,“大黑!”
時雍抓著馬韁繩,就那么眼睜睜看著自己那條不爭氣的狗子,一躍而上,坐在馬車邊上沖她吐舌頭。
可以啊。
收買狗心!
時雍淡淡睨春秀一眼,“你上去照顧大人。”
春秀有點不敢,看趙沒有反對,這才慢吞吞上了馬車。
時雍哼聲,跨上烏騅馬,“駕”一聲,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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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