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頓大驚,厲喝道:
“哪里來的野狗?”
幾個士兵也看到了,紛紛吆喝。
“宰了它!”
“快,不能讓它進軍械庫!”
一群兵丁得令,朝那條黑狗追了過去,可是黑狗極為狡猾,他們追近了,他卻不往軍械庫來了,四處奔跑,速度又快,逮到人少就咬一口,人一多就溜。
軍械庫門外的幾個守衛也被大黑吸引了注意力。
有人覺得好玩,突然笑了起來。
時雍見狀,拂了拂身上整齊的甲胄,突然怒氣沖沖地走近他們,黑著臉,朝他們擺了擺手。
幾個人有點懵,不解地看著她。
“育嘿了介咩?”
時雍聽不懂,憑感覺是他們在詢問自己,她重重哼聲,皺起眉頭不悅地冷冷逼視著他們,然后,直接從他們中間走了進去。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一眼,還沒有搞清楚狀態,時雍已經出來了。
她朝他們嚴肅地點了點頭,又贊賞地豎了豎大拇指,負著手轉身走了。
侍衛看著她的背影:“這是哪個營的百夫長?”
另一個侍衛:“不知,面生得很……”
面生這兩字入腦,幾個兵丁突然大駭。
既然是一個面生的人,為什么要讓他在軍械庫來去自如,就因為他穿著百夫長的衣服嗎?
一開始兵丁們看打狗去了,都沒有把事情往奸細身上想,畢竟沒有哪個奸細會氣定神閑地闖入軍械庫重地,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驚覺不對,眾人變了臉色。
“去看看!”
一個人停下腳步。
“什么味兒?”
吸吸鼻子,他面色突然一變。
“不好!”
幾個守衛嚇得屁滾尿流,還沒有來得及進入軍械庫,一股沖天的濃煙就從里面倒灌了出來,緊接著,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軍械庫里剛剛從兀良汗運抵的火器和火藥,就那么炸了!
這一切荒唐的讓人措手不及。
有些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火器爆炸時帶出的沖擊波炸飛老遠,幾個兵丁全部炸飛,軍械庫里的木制戰車也燃了起來,火藥被點燃,“滋滋”冒著火花,在爆炸聲里,飛入了附近的糧草庫,不過片刻工夫,就引燃了背后的糧草庫,馬草都是干草,這么一燃就是成片的燃燒。
于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剛剛過,緊接著就是沖天的火光——
火光將半邊天空點燃,時雍混在人群里,尋找著大黑的身影,準備尋著之前那個豁口,乘亂逃離現場。
“是他!”
“他就在那里!”
“兄弟們,抓住他!”
那個叫霍西頓的守備帶人抓狗,狗沒抓住,回頭就見軍械庫炸了,心知大事不妙。若是抓不出始作俑者,那么,死的人就是他。
他指著時雍,沖上來揮舞馬刀大喊大叫。
“奸細,營中混入了奸細。”
“抓住他,抓住他!”
喊聲劃破暗夜,與火光相映成恐。
自沉睡中醒來的士兵們,驚亂地躥動,營房里的火把,如游走的火舌,將整個天地照得透亮。
時雍眼看四面八方的兀良汗士兵,如潮水一般朝自己涌過來,把心一橫,不僅不往外跑,反而調轉頭往營房里面沖過去。
她得掩護大黑先逃走——
時雍沒有想到,轉頭就撞上了兀良汗的二皇子來桑——
來桑被她那把火一嚇,酒醒了大半,這會兒正在傷疤男的陪同下匆匆往軍械庫來查看情況。
時雍看到他高大魁梧的身材,完全不是烏日蘇那般柔弱書生的體形,心登時涼了一半。
傳聞來桑武藝高強,旁邊還有這么多侍衛,她如何逃得?
“你是何人?到我軍械庫搗亂?”來桑暴喝,咬牙切齒,“還不速速受死?”
時雍來不及多想,飛快掏出懷里朱九給的鳴鏑,射向天空,做出一副正在召集人馬的舉動,嘴里大喊。
“我大晏軍馬上就到,速速受死的是你們。”
其實時雍心里清楚,此處離青山口很遠,她的鳴鏑朱九可能看不到,即便看到,趙此刻也分身乏術,沒有辦法來營救她。
她這么做只是讓來桑分心。
鳴鏑一響,時雍轉身就朝火光處奔跑。
身為女子,寧死不能做俘虜,這是必須有的自覺。
來桑怒罵一句,“拿下此賊,本王有重賞!”
傷疤男低頭拱手,“二殿下,我去看看。”
來桑憤而揮手:“去!務必給本王抓回來。”
“是!”
時雍殺瘋了。
她許久沒有這么活動筋骨了。打群架比單打獨斗累多了,一路上全是圍追堵截的兵丁,她跑得腳底板都擦出火來了,一身汗流浹背。
“汪,汪汪汪!”
一條黑影朝她奔了過來。
“大黑!”
時雍話音未落,大黑身姿矯健地撲倒她身邊一個舉刀砍她的士兵,然后死死咬住那人的脖子,發出憤怒的吼叫。
時雍沉喝:“大黑,快跑!”
大黑抬起頭來,發出一聲高亢的嚎叫,雙眼倒映著火光,看上去格外可怕。
時雍生怕它遭人暗算,擋在大黑面前,兩刀砍翻一個。
“別管我。我讓你快逃!”
話音剛落,大黑還沒有走,時雍突然聽到兀良汗兵丁們發出一陣驚恐的大喊。
“巧那!”
“巧那!”
齊刷刷地“巧那”聲,讓時雍懵了懵,不知他們在叫什么,只是放眼望去,火光外面營房處,好像有一片綠油油的光點,如同螢火蟲般閃閃爍爍。
“嗥——”
“狼!”
狼來了!
“嗷嗚!”
“嗥——”
大黑與狼一唱一和的嚎叫。
帶著悲愴的嚎叫,悠長而冷戾,像是命令,又像是狼在召喚同伴作戰,聽上去極為瘆人。兀良汗軍隊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何今夜會這么倒霉,軍械庫炸了,糧草被燒了,還招惹了山里的野狼?
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小子。
圍向時雍的那些人,愈發憤怒。
他們怒視著時雍,嘴里喊叫著她聽不懂的語言,一個個朝她撲上來,似乎要將她撕碎!
大黑“汪汪”大叫起來,聲音很憤怒。
時雍轉頭,發現大黑正沖一個身系披風臉帶半邊面具的男子叫喚。
“大黑!走啊!”
時雍看到此人,再次憤怒地催促大黑。
“你再不走,我就不要你了。”
雖然狼來了,可兀良汗的軍隊有多少人?狼再多,還能多得過軍隊嗎?若他們再不趁機離開,就沒有機會了。
大黑聽到時雍的怒氣,委屈地嗷嗚兩聲,瞪著那個傷疤男狂叫著,很快竄入人少的地方,逆著人群左奔右突,很快就跑不見了。
傷疤男怒氣沖沖地走過來:“一群飯桶!一個人一條狗把你們搞得雞飛狗跳。二殿下要你們何用?”
眾兵丁被訓,不敢吭聲。
傷疤男拔出腰刀,直指時雍,嘴里怒喝一聲。
“小子,受死吧。”
看到他要沖上去搏斗,霍西頓提醒。
“無為先生,此子狡黠——”
傷疤男厲喝:“你們還不快去殺狼,保護二殿下。”
“無為先生!”
“滾!”
傷疤男似乎在二皇子麾下極有威信,他一聲冷喝,那一群人都紛紛轉頭去殺狼,保護來桑去了。
還有少部分人沒有走,留在原地虎視眈眈地看著時雍,可是時雍卻不想奉陪,她冷笑一聲,往來時的路,邊殺邊退。
傷痕男追上來,對她步步緊逼,刀刀狠戾。
時雍卻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錯覺。
這個人不想殺她。
此人的武藝在她之上,比這群訓練有素的兀良汗士兵更是不知高出多少倍。可是,他看著在對時雍不留余地的攻擊,卻一直只是將她逼向營房的后面,刀鋒更是好幾次險險避開了她的要害……
二人你來我往,邊打邊退。
眼看,那群兀良汗士兵離得越來越遠。
“你是誰?”
時雍看著他猙獰的面孔。
是半張陌生的臉,可是為何他的眼睛,有這般熟悉感?
傷疤男一言不發,招式更為凌厲。
時雍舉刀格擋,又問:“我是不是見過你?”
傷疤男突然一刀惡狠狠地朝她劈下來,時雍用力架住他,二人短兵相接,刀身發出錚錚的鳴叫,火花四濺。
時雍提一口氣,往后掠開數步。
傷痕男一臉厲色地追上來,直接將時雍推到了有恭桶的那個山坡邊。
時雍回頭看一眼,兩眼放光,緊緊逼視著他。
“你想放我走?”
“去死吧!”傷疤男大喝一聲,咬牙切齒,用低啞的嗓音怒罵著,緊緊逼視著時雍,刀刀不留情面,猙獰的臉上更是殺氣一片。
時雍疑惑地看著她,突然揮拳搗向他的臍下。
那人閃身避開,雙臂往前,似乎要時雍從這里推下去。
時雍從這里爬起來,當然知曉這里的高度。
“再會!”
話落,她不待那人開口,突然一把拽住對方的胳膊,一刀掠過去,將他的胳膊劃出一條長長的血口——
鮮血溢出。
在男子的痛呼聲里,時雍縱身躍下。
“無為先生!”
霍西頓帶著兩個守衛沖了上來。
“無為先生,你怎么樣?”
傷疤男捂住受傷的胳膊,蹙緊眉頭道:“被砍了一刀。”
霍西頓大驚:“她人呢?”
“吃了我一刀,跳下去了。”
霍西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個山崖,“這里摔不死人吧?無為先生,不能讓這個人跑了——”
一柄馬刀從他的胸口灌穿,讓他沒有說完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里。霍西頓低頭看著身前帶血的刀尖,吃痛地轉頭看著傷痕男:
“你,你是……”
旁邊兩個守衛看著傷疤男殺人,一臉懵,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傷痕男推開霍西頓,身姿乍然躍起,馬刀一掃而過,兩個人的脖子上一前一后飛出一抹腥濃的血線。
噗——
倒在地上的霍西頓,瞪大雙眼看著傷痕男用刀抹人脖子的手法,在臨死前的最后一刻,拼著力氣說出三個字。
“錦、衣、衛……”
“嗚——”
“嗚——”
沖鋒號從遠處傳入耳朵。
時雍爬起來,摸了摸微微疼痛的臀,皺眉。
號聲是從青山口方向傳來的,會是趙來了嗎?
時雍順著山坡滑下去,找到她拴在小道邊樹上的馬兒,翻身上去。
“駕。”
馬兒沖出樹林,時雍吹了聲唿哨。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大黑沒有出現。
“大黑?”
暗夜的掩護下,一隊晏軍從青山口戰場上突圍出來,直奔兀良汗后方的軍械庫和糧草庫。
吼聲、殺聲、嘶叫聲里,旌旗飄飄,戰鼓陣陣,可只是氣勢足而已,來的人數并不多,突擊主力都留在青山口,魏驍龍正帶著人與戈頓廝殺。
他們是來救人的。
趙騎著烏騅馬沖在最前面,緊隨他身側的是朱九。
“爺,鳴鏑就在這個位置,阿拾應當在營里。”
朱九看著趙沒有表情的臉,暗自懊喪。
阿拾發出鳴鏑,必然是遇險。
落入來桑的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場?
獵獵的冷風將趙身上氅子吹得高高揚起,他雙眼冰冷,沒有回答朱九,而是看著遠處的火光。
“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