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京師城里極為熱鬧。皇城根下的百姓對政事極為敏感,也好談。大晏與兀良汗這場戰事的勝利,在世人眼里,趙無疑是頭號功臣。于是,大都督的頂戴上又添了些料,茶樓酒肆中,無處不在討論與他和撫北軍有關的那些事情。
若是誰家侄子、誰家孫子、誰家有人恰好在撫北軍任職,傳出了什么小道消息,那可就是話題中心的大紅人了,人人都湊上去想聽點“秘聞”。
時雍也好奇。
去找烏嬋的路上,她聽到茶肆里喧鬧不堪,時不時傳出“大都督”的名字,就湊上去聽了幾耳朵。
結果,她差點流鼻血。
大都督和小侍衛暗地里的風流事,被人們傳得神乎其神,有的事是添油加醋,有的則十分新鮮,時雍自己都不知道。
如此傳揚,不僅坐實了大都督多年來不娶妻納妾是因“男風之好”,更緊要的是,這些人很是有才,編的段子里,把大都督說得那叫一個欲啊!
天降戰神強寵小侍衛也不過如此了。
烏嬋在烏家班的正堂里等時雍,看她進門時那一臉春色撩人的古怪樣子,不由詫異皺眉。
“你撞邪了?”
時雍斜她一眼,坐下來,自己動手倒水喝。
“多日不見,你就不能盼著點兒我好?”
烏嬋笑瞇瞇地看著她,調侃地上手摸了把她的臉,“盼著呢,天天盼你回來。”
在盧龍時,因為戰事,時雍沒法和他們通信,曾經拜托趙從軍驛帶過一封信給烏嬋,問起燕穆的情況,如今回來,她仍是不放心,昨兒剛到家,今兒就過來了。
“燕穆呢?”
烏嬋神色暗下,臉上仍有笑,仔細看卻有些落寞,眉頭更是蹙了起來。
“他沒住烏家班了。”
時雍淡淡揚眉,喝水。
“唔?你們吵架啦?”
烏嬋搖頭。
雍人園出事后,燕穆帶著南傾和云度就住在烏家班里,因為時雍的關系,他們向來相處甚好,烏家班這個地方,人員復雜,也便于他們潛藏。
時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烏嬋似乎也不想說得太深,低下頭假裝喝水,慢慢道:“可能是我唐突了他吧。”
唐突?
時雍問:“你對他做什么了?”
烏嬋歪了歪嘴角,說得懶懶散散,聲音慢而輕,“那個時候不是以為他快要死了么,我一時沒忍住,情難自禁,就向他表明了心意。”
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不說出來大家還是朋友,是同甘共苦的兄弟,說出來了再住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就難免尷尬。
為免烏嬋難堪,從青山鎮回來沒有多久,燕穆就帶著南傾和云度搬走了。
當年時雍的生意做得極大,身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雍人園名下的產業更是遍布京城,甚至江淮兩岸。時雍出事后,雍人園明面上的店鋪酒樓布莊田產珠寶行等等被官府抄沒得一干二凈,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有不少私產寫在旁人名下,保留了下來。
烏家班便是其中一個,班主是烏嬋,產業所有權人是烏嬋,但實際還是時雍出資,算是時雍的產業,而燕穆如今搬去的銀臺書局,也是其中之一。
“走,我們去瞧瞧他。”
時雍攛掇,烏嬋卻不肯。
她覺得沒臉,燕穆拒絕了她的示愛,說得雖然委婉,可回來就搬走,態度卻讓烏嬋有些受不了。
“人家厭煩我,不想見我,我可沒那么厚的臉皮,還巴巴地上趕著。”
時雍挑挑眉,坐回來,看著烏嬋一聲不吭。
燕穆那個人,她還是有些了解的,他對烏嬋即使不愛,也不會厭煩,甚至說,他對烏嬋肯定比對旁人更好。他選擇逃避,只是他不善于處理這種事情而已。
想了半晌,時雍決定拿自己舉例。
“有些男人他看上去疏遠強勢,其實就是紙老虎。你臉皮要是不厚,又哪來機會撕開他的偽裝?讓他心甘情愿地跪在你的石榴裙下?”
烏嬋看她片刻,目光露出憂色。
“你對趙,認真的?”
時雍眉梢挑了挑,似笑非笑。
“我何時不認真了?”
烏嬋微微抿嘴,“在青山鎮的時候,你可不是這么講的。那會兒,你還讓我們想辦法,讓你逃離他……”
時雍低頭喝茶,“此一時彼一時。”
“阿時。”烏嬋聲音軟下,忘了自己那點不舒服,滿心滿眼地為時雍擔心起來。
“趙和燕穆可不一樣。燕穆不喜歡我,大不了搬走不見我,趙若是不喜歡你,說不得就會要了你的命。你在關公面前耍大刀,玩的是火,是命。”
看時雍不吭聲,烏嬋加重了語氣。
“你別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不論是當初的趙煥,還是如今的趙,他們都不僅僅只是一個你看上的男人。他們身上還有很多身份,這些身份會讓他們隨時變身為狼,變成野獸,將你啃得骨頭都不剩。”
時雍瞇起眼。
她承認烏嬋說得很對。
她用趙來比是燕穆不妥的。
“阿時。”烏嬋握住她的手,緊緊的,目光有些急切,“我沒有親人了,只有你。我不想再失去。我發誓,我愿意用我這輩子所有男人的狗命來換你平安。”
時雍:“……”
“想我點好。”時雍淡淡收回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放心,我有分寸。”
以前,每次時雍說有分寸,烏嬋就安心了。因為她說有分寸就真的會有分寸,那么多年,她從來沒有做錯過任何決定。
唯獨遇上感情,也唯獨就錯了一次,就丟了小命。
烏嬋心慌,害怕。
在她的心里頭,趙比趙煥更加要命。
趙煥至少是個看上去溫潤有情的男人,而趙連裝出來的柔和都沒有,渾身上下硬梆梆,從頭到尾冷冰冰,不給人留一絲幻想。
這樣的男人,哪怕長得再是俊美烏嬋也絕對不敢去碰。她想不通時雍為何就非要去老虎頭上扒毛,那么多俊美男子不愛,偏偏要去挑戰整個大晏最不可挑戰的男人。
“阿時,你真的愛他嗎?”
頓了頓,她又猶猶豫豫地道:
“還是說,你只是不服氣,想戰勝他?”
好奇心、好勝心和愛情是不同的。
烏嬋希望時雍能迷途知返,趕緊離開趙那個危險人物,不料,時雍卻給出了她一個啼笑皆非的答案。
“我想睡他。”
烏嬋怔怔片刻,哭笑不得,猛地抬手拍她,“討厭啊你!人家跟你說正事,你就曉得歪帶……”
時雍瞄她一眼,再次倒水,靜靜淺嘬,“我也在說正事呀。”
她緩緩瞇起眼,唇角有一絲笑痕,看不出是玩笑還是正經,“你都不知道,這個人有多挑戰我。”
她想扒了他。
不僅是臉上的冷漠。
時雍的膽大,烏嬋不是剛知道。
她若是如尋常女子那般忸忸怩怩,羞于啟齒,雍人園也做不出那么大的產業,她也不會成為大晏的奇女子、人人喊誅的女魔頭。
在烏嬋眼里,她有些觀念形同男子。甚至于比很多男子更為膽大、豪邁。
烏嬋想了想,“那趙煥呢?”
“嗯?”時雍似是不解,轉過頭來看她,似有不解。
烏嬋湊近,低低道:“你對趙煥又是如何?”
時雍沉默。
半瞇著眼想了很久,她輕輕喝口茶,淡淡地道:“我從未想過睡他。”
烏嬋不懂,“你就曉得說些我不懂的話來糊弄。”
時雍勾起嘴角,眉梢兒揚揚,似笑非笑,漫不經心的臉上,有一絲淡淡的迷離。
“這事我和你說不清。有些男人,他好看,俊美,你會心動,或是喜歡看他的笑,或是喜歡他對你好,或是喜歡那些溫和絮語的情話……”
她搖頭,續而展顏,調頭盯住烏嬋。
“可有些男人不一樣,他不止長得俊,他還欲,你知道嗎?他欲而不自知,還禁欲。你看到他,就想撲倒他,占有他。讓他成為你的男人,讓他臣服。”
烏嬋正在喝水,聞言嗆得猛咳起來。
“瞎鬧,我看你是瘋了。”
時雍笑而不語。
烏嬋道:“你去見燕穆,他也會勸你離開的。阿時,我想你平平安安,你若真是想……咳咳,那也不是非得趙。提著腦袋睡一個男人,多不劃算。”
“噗!”時雍笑了起來。
看烏嬋愣愣地,她瞥得臉都扭曲了,伸手在烏嬋頭上拍了下,“你還真信了。”
烏嬋啞口無言。
這是玩笑嗎?
為什么她看不出她在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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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更啊,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