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度凝滯。
魏國公夫人看趙滿臉冰霜,心底有些泛涼。
對美人視而不見也就算了,一顆心竟是冷硬如鐵。此子可比他父親更不講情面呀。
“婧衣你這是做什么?”魏國公夫人看婧衣哭哭啼啼,眉頭皺了起來,斥責道:“你家爺又沒說要攆你,隨口一句話,你倒是當了真。”
婧衣擦著眼淚,嘴巴抽搐著,心亂如麻。
她扭頭看著站成了木樁的嫻衣,不停朝她使眼神。
“嫻衣,你說句話啊,你也跪下求求爺。”
嫻衣垂頭站了片刻。
突然走到屋中,朝趙端端正正跪下。
“爺若要發賣我們,身為奴婢自是無話可說。”
她倔強地挺直了脊背,嘴上說“無話可說”,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但語氣分明已有哽咽。
便是養的一條狗,相處日久,也會生出感情,一個人怎能說攆就攆?她們在無乩館當差幾年,早已把這里當成家,若今日趙真的要把她們攆走,便是心神淡定如嫻衣,也同樣會傷心。
氣氛一時緊張。
門外當值的朱九看不下去了。
“放哥……”
他肘了肘謝放,小聲朝他做口型。
“說說好話唄。”
謝放看到他在擠眉弄眼,只當未見。
朱九暗嘆一口氣,頻頻往里望,“唉可惜了,兩個美人兒……”
謝放冷冷瞪過來,朱九趕緊閉嘴,站直了身子。
再是美人,也是爺的美人。
便是爺不要的美人,他們做侍衛的也只能盡本分,不能肖想半分。
“開個玩笑,放哥你太嚴肅了。”
朱九的聲音剛剛落下,便聽到里屋有了動靜。
是嫻衣。
她雙手朝前趴下,朝趙跪了個重重的響頭,突然道:“奴婢有一個請求,望爺成全。”
趙看她:“說。”
嫻衣狠狠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正色道:“若是爺一定要將奴婢打發出去,不如將奴婢賜給謝大哥為妻。”
堂上突然安靜。
眾人皆怔。
謝放更是僵化般站立,一動不動。
趙的視線徐徐掃了過來,“謝放!”
謝放硬著頭皮走進去,單膝跪地,低下頭,不待趙詢問,先行開口:“爺,屬下不愿。”
嫻衣的臉頓時褪去了血色,身子晃了晃。
謝放沒有去看她,沉聲說道:“嫻衣在府中多年,與我們早已親如兄妹,她今日這般請愿,只是不愿離府。”
頓了頓,他抬頭看著趙,拱手道:“屬下也有一個請求。”
趙抬了抬手,“說。”
謝放側過頭,目光掃過嫻衣冰冷的臉。
“望爺成全嫻衣的心意,留她在府上伺候,再擇良緣吧。”
謝放在趙身邊多年,從未求過他什么,這個請求趙沒有理由不答應。
對趙而言,兩個丫頭而已,留與不留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他方才那席話,只是為了敲打夏夫人,讓她明白他不是任人擺布的人,有恩有情,也不可越界,手不可伸得太長。
嫻衣留下,婧衣自然也留下了。
只是這事鬧得,府上皆知嫻衣對謝放有情,還向爺求了婚配,卻被謝放當眾拒絕了。
對一個女子來說,這事太傷。
時雍同嫻衣關系尚可,得知此事,找了個功夫旁敲側擊地安慰她。
哪料,嫻衣仍是那一張萬年不變的清水臉,一點喜怒都沒有,表情冷淡得似乎根本不需要人的安慰。
“我知道他會拒絕。”
她如是說,然后看著時雍吃驚的樣子。
“我只是想留下來。”
時雍皺了皺眉,“你不喜歡他?”
嫻衣垂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接著道:“我知道謝放會拒絕,但是他這個人面冷心熱,一旦拒絕了我,必會心生歉意。為了求個心安,他會為我求情。”
她淡淡看著時雍,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是在爺跟前說得上話的人,他的話,爺多少會給點臉面,如此一來,我也算是如愿了。不是嗎?”
這是個聰慧的女子。
她料得不錯,事實也確是如此。
可,時雍看她表情,總覺得她并不像嘴上說的那種滿不在乎。而且,時雍覺得嫻衣和謝放,外表其實也蠻相配的,若能在一起也十分地好。
唯一的問題就是,兩人都不愛說話,都挺悶的,當真在一起,怕容易冷場。
小院里。
謝放正在練劍,樹葉飛花般晃動,虎虎生威,朱九抱臂站在他的背后,看了許久,突然拔出腰刀朝他刺去。
“看招!”
他力道十足,謝放穩穩架住他,厲色低吼。
“做什么?”
朱九挑挑眉梢,不悅地看著他滿臉的熱汗和冷厲的雙眼。
“你今天過分了。”
謝放一言不發,冷冷格開他的刀,轉身一個飛躍,劍身揚起再落下,極為凌厲。朱九后退兩刀,接住他的殺招。
“你但凡點個頭,爺就把嫻衣配給你了。她有什么不好?你當眾拒婚,讓她往后有何顏面自處?”
“放哥,我們所有人都敬你,重你,可今天這事,你干得不厚道,太傷嫻衣姑娘的心了。”
刀來劍往間,朱九已喘起粗氣,可嘴巴沒停,謝放不耐煩了,突然收招退后,挽個劍法,還劍入鞘。
“你喜歡,你娶。”
說罷,他頭也不回去走了。
朱九誒了一聲,將刀憤憤地砸在地上,火花四濺。
想了想,他又追上去拉謝放。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子了?”
謝放不理。
“我想不通。”
謝放仍然不理。
“如果沒有喜歡的女子,你怎會不肯?嫻衣那么好看,武藝也不錯,跟你最是般配不過……”
謝放終于停下腳步,
緩緩回頭看著他。
“我當值去。”
無乩館清靜了兩日。
趙在府中養傷,沒有外出。他將魏州呈上的案件卷錄審閱后,又發還了北鎮撫司,示意他自行決斷。
自行決斷便是最大的信任了。
在趙養傷期間,錦衣衛案件全由魏州在處理。他讓錦衣衛經歷文飛再次行文呈報光啟帝,請旨處決人犯呂建安和嚴文澤。
光啟帝很快有旨意下來:斬立決。
錦衣衛北鎮撫司本就有自行逮捕、偵訊、行刑和處決之權,有了皇帝明令,魏州自是不必再等。
不過,臘月十五是他的婚期。
為了圖個吉利,有人建議魏鎮撫等大婚過后再行處決,以免犯沖。
人犯在押詔獄,并不急于一時。
魏州再次到無乩館請示趙,可是趙聽完,并沒有別的指示。
受傷之后,他似乎有些“沉迷女色”,除日常必要的文書,他都不再過問,全權交于魏州做主,安心養傷。
至此,鬧得沸沸揚揚的呂家怪病和劉榮發之死系列案件,就算是有了一個了結。
而白馬扶舟謀反一事,干系長公主,朝臣們只知道錦衣衛還在秘查此案。
朝中之事風云變幻,刀光劍影,眾人只管明哲保身,并不敢隨便插手。
而民間聽聞,更是撲朔迷離。
很多事情,市井民眾往往就聽個響聲,事情真相如何,各有各的說法。
相比人犯伏誅和白馬扶舟的謀反,更讓市井民眾感興趣的事,便是享譽順天府的大善人“天神殿主”,然后是趙煥的新嬌娘阮嬌嬌。
自古閨房事、香艷事最得關注。
人們紛紛感慨,阮嬌嬌是一個何等傾國傾城的女子。方能得到楚王青睞,不顧體面地接回王府,甚至不管她曾委身他人……
“青樓名妓,艷壓群芳。”
阮嬌嬌艷名更是傳揚八方,無人不知。
而楚王趙煥的浪蕩,更上一層樓。
臘月十一那日,就在民間對楚王殿下和阮嬌嬌的事情傳得唾沫橫飛的時候,趙煥徑直入宮求見光啟帝,請旨賜婚。
“臣弟要娶阮嬌嬌為楚王正妃,請皇兄成全。”
光啟帝對趙煥在外面的荒唐事早有耳聞,貴為王爺青樓狎妓,本就不中聽,可光啟帝憐他年幼,已是睜只眼閉只眼,哪料他會得寸進尺?
“混賬!你是想氣死朕?”
光啟帝捂著胸口,呼吸起伏,氣得臉都白了。
“你給朕記牢了。你的王妃是定國公府嫡女陳氏。家有妻室,你不知珍惜,整日不知所謂,是不是當真以為朕拿你沒有辦法?”
“皇兄自然有辦法,再把臣弟禁足便是。”趙煥懶洋洋地笑著整理袖口,一句話說得漫不經心,“皇兄不就喜歡臣弟這樣嗎?一個遭人唾棄詬病的皇子,不比一個勵精圖治,抱負不凡的皇子更讓皇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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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恰逢情人節。
祝天下有情人終生眷屬,也祝看書的姐妹,有人愛也有人愛,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