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宋香出事后,王氏那張臉,總算有了一抹笑意。
時雍對王氏沒有什么情感,住在這個家感覺舒適,主要因為王氏做飯好吃,還有就是,王氏這個人活得很生動,喜怒哀樂都很直接,每天換著花樣地罵人,絕對不會讓人生靜如死水……
如此而已。
然而,看到王氏笑,她竟覺得十分窩心。
情不自禁也跟著笑起來。
“阿拾。”
王氏看到她的笑容,有些欲言又止地道:“有個事,我想跟你商量。”
跟她商量?
時雍笑了起來,不甚在意地笑:“咱家不是你最大么?商量啥?”
王氏重重拍她一下,啐聲:“死丫頭。”
罵咧完了,語氣也輕松了些,沒那么見外了。
“這些日子我算是看出來了,咱們跟隔壁院水火不容,他們就見不得我們好過,而你爹……”
王氏哼聲,重重嘆了口氣,“又是個愚孝到是非不分的,你祖母再是過分,他也不敢忤逆,再這般下去,咱們娘幾個非得被隔壁連皮帶肉地吃掉不可……”
時雍狐疑:“那你如何打算的?”
王氏沒有說話,看了看隔壁,把她拉入房里,將門合上,從床下的青磚里掏出一個布袋,將里面的銀票、銀子和銅錢全部倒在床上,讓時雍看。
“你和你爹的俸祿,還有你拿回來的那些銀錢,我都給你攢著,算一算,不老少了呢。我盤算著去街口盤個店面,最好帶閣樓,房子寬敞的,咱們就可以搬出去住……”
時雍訝然,看著王氏許久沒開口。
在這個家里,她一直當自己是過客,給王氏銀子,只是因為吃喝洗補等生活全是她在照顧,算是給她的一點心意,不讓自己白吃白住。
而宋長貴,成日琢磨的全是衙門里的案子,怎么做一個好官。
至于宋香和宋鴻,一個還小,一個整天盤算找個好親事,把自己嫁出去。
真正每天在操心這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的人只有王氏。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滿打滿盤,加上春秀、子柔、予安,這個家里一共八口人吃飯,其實是個很麻煩的事情。
她志不在此,從不在意日常瑣碎,也無人為王氏分擔。
可是這個后娘,一直想帶著一大家子過好日子,每日把他們安排得都很好。
而且,她頭腦清醒地看清了形勢,一定要脫離隔壁院。要不然,整天由著他們這樣胡鬧下去,他們就別想過好日子。
時雍對她的建議一萬個支持。
“你說開店,可有想好,做什么?”
王氏躊躇了一下,“我也不會旁的,就是從父親手上學了點做飯的手藝,就開個飯館,如何?”
時雍看到了她眼里的亮光。
王氏的父親是個專門下鄉幫人辦宴席的廚子,早就已經過世了。王氏喜歡搗鼓吃的,也是緣自于父親的影響。
“難得你有這樣的心思。”時雍道:“開吧。”
看她答應得這么爽快,王氏又開心起來,雙手在圍裙上搓了搓,臉色又微微沉下,有些猶豫地道:“我也沒做過這個行當。若是賠了錢……”
她看一眼床上白花花的銀子,心疼地咬了咬了牙:“要是賠了,我怎么面對你們父女倆?這個家的錢,全是你們賺回來的。”
時雍笑了起來,“我爹那人,有一口吃的就行,他可不會在意過的是什么日子。”
王氏緊張地看她,“你呢?”
“我?”
時雍滿不在意地笑:“財來財去,要是開飯館賠了,我就想法子給你開個大酒樓,比得月樓那個還大還寬敞,如何?”
“就會瞎貧!”王氏笑得眼角的皺紋都露了出來,她不懂得保養,也舍不得花銀子買脂膏來擦臉,一天操勞家務又十分勞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上許多。
時雍抿了抿嘴,轉身回屋拿了兩盒雪花膏出來,丟給她。
“大都督賞的,芙蓉雪花蜜。我用不掉,你拿去擦臉。”
王氏摸了摸粗糙的臉,竟然有點女兒家才會有的靦腆,澀澀地笑:“我用?別浪費了,你們女孩子留著用……”
時雍知道她肯定會拿給宋香,白她一眼。
“阿香我會給她,你還是好好把臉養起來,都要做老板娘的人了,你總不希望食客一進店就被你嚇跑吧?”
“你個小蹄子,老娘有這么丑嗎?”
王氏說著就開罵,又是一副厲害潑辣的樣子。
時雍見狀,嘴角勾了勾,慵懶地帶著大黑回了房里。
隔壁院的事情鬧騰了一個下午沒有消停,時雍在屋里也能聽到宋老太的呻吟和罵咧。
一家老小同時腹瀉,嘔吐,大夫來了也沒有找到病因,只說可能是吃壞了東西,于是,宋老太把罪名全落在時雍頭上了,懷疑是她在禍害他們一家。
可是,時雍有什么壞心眼呢?
她只是剛好在回來的時候,看到宋老太的大兒媳婦坐在院門口折芹菜,削南瓜皮。她就尋思著,既然宋老太搶了豬肉去,自是要炒芹菜,蒸個南瓜什么的。螃蟹性寒,和芹菜南瓜同食,會刺激腸胃,導致食物中毒……
而宋老太的兒媳婦肯定不會像王氏那樣仔細地洗刷螃蟹,蟹爪蟹腳和腮等若是處理不干凈,會殘留一部分細菌,而且宋老太還極喜歡喝濃茶……
如此一來,幾樣東西加在一起,腹瀉拉稀就是必然。
時雍想想這一家子爭先恐后搶茅廁,就覺得萬分精彩。
“螃蟹雖美,搶食傷身啦。”
晚飯后,宋長貴才從隔壁院回來,拉著個臉,很是難看,王氏瞧了時雍一眼,沒有吭聲,默默為他添飯。
宋長貴大概餓壞了,媳婦兒煮的飯菜又好吃,一口氣干了兩碗白米飯這才打住,打個飽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王氏嫌棄地道:“忙碌一天,你娘沒叫你吃飯?”
“吃什么?氣都吃飽了。”
宋長貴并非不知道老母親和大哥大嫂是什么德性,只是礙于孝道,張不開嘴拒絕罷了。
被數落了一下午,他也憋了一肚子氣,王氏收拾完碗筷,將他拉入房里,又端去洗腳水,親自伺候他洗了腳,又洗干凈自己,擦了時雍給的芙蓉雪花膏,這才同他正式商談開店和搬家的事……
別說,芙蓉雪花膏還挺管用。
次日,時雍起床看到的王氏,眉開眼笑,還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等著他們。
時雍似笑非笑。
看來是說通了老宋。
家長里短,在時雍眼里都是小事,收拾宋老太也只是舉手之勞,她并沒有放在心上,吃過飯便讓予安套了車,去無乩館。
今兒個她要陪同趙去定國公府赴宴,還特地早起打扮了一番,不料,剛入院門,就被嫻衣拉過去,上下打量了一番。
“爺說,要為姑娘好生梳洗一番。”
時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著,“我覺得很好啊。怎么,大人怕我給他丟人呀?”
這話嫻衣可不敢回答。
她拉時雍進屋去,婧衣也在里面,還有兩個小部頭,婧衣沉默地熨燙著衣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好了嗎?”嫻衣看著婧衣,催促道:“快些,一會爺該要帶姑娘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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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衣嗯一聲,看時雍。
“姑娘可要先沐浴?”
時雍想了想,“不必麻煩吧。”
即便她隨趙同去,也只是個跟班罷了,又不是什么主要人物,犯不著這么鄭重其事,她是這么尋思的。
可趙顯然不這么想。
婧衣和嫻衣為她準備的衣服,相當華貴精致。不像她居家所穿的襦襖。不論是布料、針線還是花樣都很是講究,她體態輕盈、修長,本也不是成熟女子的模樣,既有美態,又有嬌憨,十分得體,頗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再者,相由心生,她骨子里就是一個自主的靈魂,不論穿什么衣服,都不是婢女的卑微氣質,怎么看都和婧衣這種服侍人的女子不同。
嫻衣再為她描眉上妝,再瞧她煥然一新的模樣,不由感慨。
“姑娘可真俊。”
她沒有用美來形容,而是俊。
時雍噗嗤一聲笑開。
“是以前俊,還是現在俊?”
嫻衣道:“以前也俊,可人靠衣裳馬靠鞍,這一水兒的衣飾上身,更是俏了幾分,我看過的官家小姐,公主郡主也不過如此。”
時雍俏皮一笑,“你可別夸我了。再夸,會害羞。”
她撫著臉,假裝羞澀地朝嫻衣拋了個媚眼。
這時,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好了?”
時雍眼風一掃,一道修長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門口,單手負于身后,一身玄色風氅華貴雍容,衣擺在寒風中飄飄蕩蕩,身姿端立不動,卻自有一股凜然高華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