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拾。”
陳紅玉在外面敲門。
“我為你傳了水,你要不要洗洗。”
時雍吸口氣,迅速披上陳紅玉為她準備的衣裳。
“好。多謝!”
沐浴完,身子已是舒服多了,她又找陳紅玉要來了膏藥,托她的丫頭幫忙擦上,那股子要命的搔癢,這才緩解了過來。
今日之事,實在詭異。
出門前,時雍拉住陳紅玉的手,言辭懇切。
“陳小姐,大恩不言謝。來日若當傾力以報。”
陳紅玉哼聲,斜她一眼,“不必。”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丫頭匆匆忙忙跑進來,對陳紅玉道“小姐,三小姐在府中抓到了賊。”
三小姐便是陳紅玉的庶妹,那個在楚王府成為了如夫人的陳紫玉。
她住回定國公府,每日里被人奚落嘲笑,最近很少出門,這怎么就抓到賊了?
陳紅玉看了時雍一眼,神色有些詫異。
“走,瞧瞧去!”
二人出去的時候,那賊正被押在跨院的客堂,是個小廝模樣的年輕男子,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告饒,而陳紫玉正同定國公陳宗昶說起自己抓到賊的過程。
陳紫玉道,她帶著丫頭端著親自為父親做的壽桃,正從跨院出來,便看到這小廝偷偷摸摸地從大哥院子里跑出來,行事緊張、東張西望,很是詭異,她一看就知是偷東西,上前就將人揪住了。
“只可惜,壽桃掉在地上,再吃不得了。”
陳宗昶看她一眼,“臟物何在?”
陳紫玉垂了頭,“我一個女子,也不好搜他的身,不過,他身上肯定藏了偷來的東西,父親叫人一搜便知……”
趙這時也坐在堂上飲茶,見時雍同陳紅玉一起出來,朝她示意一下,沒有出聲。
時雍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面前,朝他比了一個“已經沒事”的口型,然后不動聲色地立在一旁。
定國公府抓到了賊,他們都是客人,不便多嘴,只能看。
一個侍衛走上來,沒費什么工夫,就從那個小賊的懷里掏出了一個包袱。
“爹!果然有東西!”陳紫玉大叫。
陳宗昶冷聲道“打開看看。”
小賊低下頭,嚇得瑟瑟發抖,除了重重磕頭,一個字都說不出。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包袱里抖落出來的東西,竟然不是金銀細軟,而是……女子的貼身之物。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望過去,皆是古怪。
陳紅玉見狀,大步上前,一腳將小賊踢翻。
“王八羔子,從哪個小姐房里偷來的?”
這小賊是個男子,又無妻室,這種女子貼身之物在他的身上,自然不是使用清白手段得來,而且,看那布料也不是丫頭婆子之物。這府中有三位小姐,無論是哪一個,也是陳紅玉容不得的。
她對這種行徑厭惡之極,眼看小賊被踹得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仍然不肯罷休,上前一腳踩在他的脖子上。
“說!”
小賊死咬著下唇,牙齒嚇得咯咯作聲,就是不肯吭聲。
“哼,不說我要你的命!”
陳紅玉冷笑一聲,腳下猛地用力,死死踩住他。
她今日因為趙煥所受到的屈辱和憤怒全在這一腳上了,縱是個強壯男子,也受不了這疼痛。小賊哇地一聲,咬破了嘴唇,痛得流出一抹混合了唾沫的血水……
“大小姐,饒,饒命,我,說。”
陳紅玉緩緩收了些力氣。
小賊兩條腿狼狽地掙扎了幾下,腦袋慢慢抬起,目光怯怯地望向坐在定國公陳宗昶身邊的陳蕭。
而陳蕭的臉上,清晰地浮現出一抹濃重的悲涼。
陳宗昶端茶盞的手頓住,臉上的淡定頃刻間瓦解,隨著小賊的視線望向自己的兒子,小賊嘴唇顫抖,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但他的目光已然出賣了一切。
“你們別逼他了,這些東西是我的。”陳蕭跛著一只腳,慢慢走到陳宗昶的面前,撩袍跪下,腦袋深深垂下,一橫心,說了七個字。
“思念所致,情難禁。”
這七個字道盡了陳蕭的情感,可是向來粗枝大葉的陳宗昶哪能理解這些東西?
“你混賬!”
陳蕭也未娶妻,私藏女子的貼身之物,有違德性。但是,這種東西不讓人知曉也就罷了,怎會落到一個小廝的手上?
陳宗昶和陳紅玉看著沉默不語的大哥,都有些不解。
他倆不說話,陳紫玉卻是直接問了出來,指著那小廝問陳蕭。
“大哥,你的東西,為何會在這小廝的手里?”
陳蕭平常就不愛搭理陳紫玉,聞言也是不言不語,板著一張臉,仿若是旁人欠了他似的。
陳紫玉哼聲,瞪著小廝“你來說!”
那小賊弱弱地看了陳蕭一眼,低聲道“少將軍讓我去把這些東西拿出去燒掉。”
燒掉?
都說是“思念所致,情難禁”了,又為何要燒掉?
陳紅玉知道一點陳蕭和袁鳳的事情,也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做,人剛過世,就要燒掉她的東西,這分明說不通。
不過,一看大哥垂頭喪氣的樣子,她心里有疑惑,到底還是沒有問得出口。陳宗昶與她的想法一樣,又是氣又是恨,可是再怎么也是自己的兒子,總不能當真打死他吧?
在趙面前,陳家人都沒有再多說。
陳宗昶暗暗朝陳紅玉使個眼神,沉聲說道“把人給我打發出去。至于這些東西,既然你哥不要了,你便幫他處理了吧。”
陳紅玉看著父親的眼神,應了一聲,就要帶走這人和這些東西。
喀!廳中突然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茶蓋與茶盞輕輕碰撞,趙說話了。
“慢著!”
幾束視線齊齊落在趙的臉上。
趙淡淡看著陳蕭,“敢問少將軍情之所至的女子,是何許人也?”
陳蕭與家人對視,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抿著嘴巴,沉默不語。
趙道“既是思念成狂,讓少將軍不惜在定國公大壽之日酗酒撒野的女子,何不娶到府上?少將軍說出來,若是國公爺不許,本座替你做主。”
此番話一說,宛若巨震。
陳蕭看著趙那幽深的雙目,狠狠閉了閉眼,咬牙切齒地道“大都督既然已知悉一切,還問我做甚?”
趙冷冷看著他憤慨的面孔,陡然拂開袍用,慢慢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臘月十五那日,鎮撫使魏州大婚,敢問少將軍在何處?”
這是將殺人嫌疑直指陳蕭身上了。
陳宗昶聞言眉間有了慌亂,但拳心握緊,仍是按兵不動。陳紅玉亦是有點緊張,蹙著眉頭叮囑陳蕭“大哥,你實話告訴大都督便是。”
“我在家中。”
陳蕭不看趙的眼睛,趙卻冷冷盯住他。
“不曾出府?”
陳蕭遲疑“不記得了。”
趙雙眼幽暗,微微瞇起,不追究他話語的漏洞,而是接著問“少將軍在邊地多年,為何突然回京?”
很明顯,趙對他家的事情了若指掌。陳蕭嫌棄地瞥他一眼,梗著脖子轉過頭去,似是不愿看到他,粗聲粗氣地回答,“父親大壽,我身為人子,自然要回京為父親賀壽。大都督這話問得,未免也太過古怪。”
這家伙的脾氣還真是倔強。
死到臨頭了,還像個頭牛似的跟趙對著干。
時雍默默看著陳蕭,在心里為他點了蠟。
可是,趙似乎并不計較他的行為,面色平靜如常。
“少將軍何時回京?”
陳蕭兩道濃眉頓時皺了起來,黑著臉反問趙。
“大都督是在盤問囚犯嗎?”
“少將軍!如實回答。”
趙的聲音平靜,也冰冷,陳蕭頓了頓,終是不情不愿地出口。
“臘月初。”
“初幾?”
“初八。”
“初八定國公府設五味粥供佛飯,不見少將軍身影。”
此言一出,四周陡然安靜下來。
對別人府上的事情如數家珍,也只有趙能辦得到了。這么一樣,這世間還有什么事能瞞過錦衣衛探子?又或者說,定國公府上,定國公的軍中,又有多少人是錦衣衛的探子?
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