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日的喜慶和歡愉被驚馬沖散,兩側觀燈賞焰火的百姓尖叫著四處奔散,手上的花燈丟棄了,沖天炮飛錯了方面。
一時間,叫的,罵的,攪得場面混亂一片。
趙所騎的這匹大黑馬不是他的戰馬,而是東宮專門馴養來給太子使用的,比他的戰馬要矮上一截,按說這馬不難馴服,可今兒這匹溫馴的矮腳馬挨了一下炮仗卻像是吃了瘋藥一般,趙幾次制止都停不下來,嘶鳴著直往城門的方向沖過去。
天空中,焰火綻放。
烏云壓頂,硝煙陣陣。
此時,光啟帝剛剛登上城樓不過片刻工夫。
他的身邊站著是皇貴妃謝氏,背后還有陪御駕一起登城的朝廷大員、皇親國戚和嬪妃公主。
城樓上的妖風很大,將光啟帝的明黃大裘高高鼓動而起,大臣和勛貴嬪妃們正在賞焰火,聽到馬嘶和吼叫,一時訝異,紛紛往遠處那混亂的人群望過去。
“來人,去瞅瞅,發生何事。”
這時,一個人突然驚恐地大叫。
“陛下,那是太子殿下的馬……”
“太子爺也在馬上!和大都督一起?”
“太子爺!”
“這是發生甚么事了?”
“陛下,好像是炮仗驚了馬。”
光啟帝遠眺片刻遠處,淡淡道:“眾卿不必驚慌。有趙在,不會有事。太子從小野慣了,讓他受些教訓也好。”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皇帝對趙是全然信任的,把太子殿下完全交給他也不管,哪里是有疑心的樣子?
這話一出,便是前陣子惹得眾臣在私底下議論不已的大都督和定國公陳宗昶的矛盾,也悉數化為無形。
趙有皇帝的恩典,又得太子愛戴,何愁來日不能權傾朝野?
眾臣看著光啟帝淡然的臉,滿口是笑的附和著,又說了許多的吉利話。
突然,光啟帝的面色一變,猛地跨前幾步,雙手撐在城樓邊,往外望出去。
“不好!有人刺殺太子!”
皇帝聲音尚未落下,只見一支支箭矢從暗處騰空而起,朝馬背上的趙和趙云圳疾射過去,而那些隱在百姓中間的刺客也從人群里躥了起來,攔在侍衛們的身前,抽出攜帶的刀劍就廝殺到一處。
凌亂的蹄聲踏得人心慌意亂。
刺客們迅速朝趙和趙云圳逼近——
瞧那些人身手,全是練家子,而且看情形分明是早有準備,密密麻麻地涌上來,人數之多,一時竟數之不盡,讓人頓時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城外百姓全部成了刺殺的敵人。
人群里受驚的百姓四處逃竄,尖叫。
有人粗著嗓子在大喊。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壯志不懼死,敢教天下換王旗!”
“殺了太子,大晏天下就是我們的。”
急促的腳步聲越圍越近,趙云圳仿佛想到東宮之變那個夜晚,那些為他而死的人。趙云圳額頭浮上細汗,緊張地坐在趙的身前,抽出一把小短刀。
“阿叔,我不愿拖累你。我已長大,可以殺敵——”
“閉嘴!”趙抽出繡春刀,將飛來的箭矢砍出身側,朝搶步上前的朱九和許煜等人厲色道。
“注意冷箭!”
“大都督,你帶太子先撤,我們殿后!”
四周被人團團圍住,連馬兒都是瘋的,往哪里逃?趙冷漠的視線望向了緊閉的城門。
電光石火間,刀劍相向帶來的殺戮聲早已沖破焰火帶來的硝煙,傳到了城樓之上。光啟帝看到了幾次險此喪命在對方冷箭下的趙云圳,也看到了生死之間揮刀護住殺子的趙。
他雙眼一片赤紅,在群臣驚恐地瞬間,果斷下令。
“靳新,傳朕口令,打開城門,救太子——”
“陛下!”
侍立在旁的年輕侍衛官怔了怔,按住腰刀,沒有做出反應,大臣們便已尖聲阻止。
“陛下,不可……”
此時,城外全是黑壓壓的叛堂和百姓,誰知道這些百姓里隱藏了多少刺客,又會不會乘亂入城?
大開城門,那不是置陛下的生死于不顧嗎?
皇帝的生命重于泰山。
戶部尚書楊榮趕緊上前拱手:“形勢危急,請陛下速速回宮避險,再派五城兵馬司和羽林衛金吾衛去捉拿刺客便是。”
“荒唐!”
光啟帝滿臉怒容,目光穿過人群落在趙云圳和趙的身上,手指下意識地握緊。
“天子跟前,皇城腳下,居然有人敢行刺太子?你竟還讓朕坐視不管,回宮避險?那是朕的兒子!”
趙尚且可以為了護著云圳不顧生死,他這個親爹卻要回宮躲避?在幾個大臣的輪番勸說下,光啟帝勃然大怒,痛斥眾人,直接從一個侍衛身上抽出腰刀。
“朕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他重重咳嗽幾聲,不顧勸阻,大步走下城樓,走到城門,大聲喝令。
“開城門!抓刺客,救太子!”
老臣們汗水都急出來了,如今外面形勢不明,突然開城門無異于自亂陣腳,給刺客空子鉆嘛。
可是不開……
皇帝親口下了命令,何人又敢違背?
在這座皇城里,皇帝的貼身侍衛大概有一千余人,可今夜在這城門口的遠遠大約只有四十人左右。年節當前,今兒是除夕夜,宮中值守也是輪班,較平常更為松散,城門處此時的守衛也只有三十余人,加上城外的人,左不過百十來人。
眾臣認為,當務之急,是調來別處的侍衛和京中兵馬緊急援助,抓叛黨刺客,而不是讓皇帝孤身犯險。
然而,趙炔親眼看到外面的形勢,哪里能等?
“朕的話,沒有人聽了嗎?”
看皇帝舉起了腰刀,仿佛要將不聽命令的人斬于當場,侍衛官晏靳新便立馬沖了上去,指著城門的守備將軍。
“陛下有令,開城門!”
侍衛官是皇帝身邊的侍衛長,一般由公、侯、伯、駙馬都尉等勛戚擔任,這位侍衛官晏靳新便是先帝的親妹妹大長公主趙梓月的親孫子。
晏靳新武功高強,是光啟帝身邊的心腹之人,他一道厲吼,守城兵士哪里敢等?
“哐——啷——”
城門洞開,聲音刺入耳朵。
趙炔隔著城墻也能聽到外面的廝殺聲,心急如焚,門一開,就提刀要沖出去,晏靳新帶著十來名帶刀侍衛緊緊跟了上去……
而其他人則是張羅著叫來守衛增援。
城外的人群早已被沖散了,不知是鞭炮惹燃了店面,還是有人刻意縱火,一片火光沖天而去,混亂的人群攢動如蟻,四處逃命。
朱九等侍衛正將趙和趙云圳護在中間,城門一開,他們就發現了。
“大都督!快帶太子入城躲避。”
趙側目一望,單手握住繡春刀,另一手將趙云圳挾在腋下,披氅一裹,一個飛掠朝城門疾馳,“掩護!”
“是!”
“領命!”
瘋馬已經棄了,但是趙腳程極快,在人數中幾個起落,凌厲異常,完全讓人看不出他是一個腿腳不便的人。
此處離城門不過十余丈,若有人想刺殺太子,這便是最后的機會,趙十分小心地護住趙云圳,直到縱身入城,沖到趙炔的面前,看到那一隊隊刀劍出鞘的侍衛守在皇帝身邊,這才稍稍放心。
“陛下!”
趙來不及請罪,也來不及多說,將趙云圳塞到光啟帝的面前,一拱手,便急快地一個轉身。
“臣去捉拿刺客。”
不僅捉拿刺客,他還顧及著時雍的安危。
因此,一出城門,趙便走得很快,根本沒有去想背后的事情。
哪里會料到,他剛走出去不過七八丈遠,耳邊就傳來一陣呼嘯般的喊殺聲和箭矢掠過空中的殺戮之聲。
箭矢是往光啟帝和太子趙云圳而去的,而箭矢飛來的方向,不是城外,而是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