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看她一眼,沒有多說,“慢吃。”
他起身走了,時雍咬筷子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松口氣。
“春秀,坐下來吃。”
春秀站邊上,不敢動彈,“這是將軍特地為夫人準備的……”
“少爺!”時雍忍不住又糾正了一句。
春秀癟了癟嘴,“將軍的心意,春秀不敢受用。”
好吧好吧,不敢受就不敢受。時雍獨自吃了起來,只是桌下的大黑今兒意見似乎很大,腦袋不停在她腿邊拱來拱去。
時雍嘆息:“做熟的你又不愛吃。早知讓春秀給你留半邊好了。”
大黑嘴里嗚嗚有聲,舔著舌頭,眼睛水汪汪地看她,有點委屈。
時雍不知道這狗子怎么回事,拍拍它的腦袋,快速把飯吃完,回房把門帶上,準備繼續她《錦衣春燈》的故事。
斜躺榻上,她把手伸向枕頭下方,掏出書來。
一看,不對。
怎么變成了《詩詞集》?
盧龍塞的書房擺設簡單,一排大書架,上面有歷代駐軍指揮官沒有帶走的書,趙日常在此處理公務,案頭上堆放的全是公文。
光線不好,大白天也掌了燈,火燭輕搖著,映著趙端正冷肅的臉。
面前的紙上,一行行字遒勁有力,如蒼松挺拔,看著賞心悅目。
時雍走進去看到的就是這番情景。
“大人。”
她站在案頭前,將《詩詞集》輕輕放上。
“我的書呢?”
趙抬頭,冷眉微緊:“什么書?”
時雍抿了抿唇,“《錦衣春燈》。”
趙不解地問她,“那是什么書?”
趙:“怎來問我?”
好家伙,還挺會裝蒜!
時雍看著他不動聲色的冷峻面孔,哼聲,
“我的書塞在枕頭底下,被人換成了這本。除了大人,旁人不敢去我房里拿書。”
趙看著《詩詞集》,淡淡道:“阿拾如何證明你枕下的書,不是這本?”
這如何證明?
那種書當然是偷偷一個人看呀,又不能和人分享,找誰來證明?
時雍拉下臉,見趙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總覺得這廝今天有些不可理喻。
不就是小畫冊嗎,為了搶看,無所不用其極。
“大人不肯承認,那罷了。大人留著看吧。”
時雍說著轉頭要出門,朱九進來了,臉色凝重,看她一眼,錯身而過走到案前稟報。
“爺,帶符婆婆去盧龍殮房的人回來了。”
趙的臉也暗淡下來,“怎么說?”
朱九招了招手,讓那個侍衛進來。
那是個干瘦的男子,名叫蔣錕,也是錦衣衛的人,只是沒有謝放和朱九這些親衛和趙關系近。趙為人行事極為謹慎,這些人平常只能在外圍值守,不得召喚,不能近前。
這個人走進來,時雍看一眼就開始懷疑趙挑選親衛是看臉。
長得稍次的人,都做不了近衛,
是某人性取向與眾不同嗎?
時雍看趙的眼神深邃了些,腳步也停了下來,沒走。
趙只當沒有看到她,抬手讓那個人講。
蔣錕行了禮,低頭稟報道:“死在大青山山洞里的邪君,確是符婆婆的侄子符二郎。符婆婆認了尸,差點暈過去,屬下按九哥的吩咐,沒敢說符二郎的死因,只說是被邪君所害……”
趙嗯一聲,聽蔣錕詳細說了些盧龍殮房的事情,就擺手讓他出去了。
“朱九。”
朱九侍立在側,聞言走到他面前,拱手道:“屬下在。”
趙道:“派人前往撫寧太平寨,調查符二郎。”
朱九:“是!”
朱九轉身,趙抬起的眼神轉向時雍,“此事,阿拾怎么看?”
時雍還在為《錦衣春燈》被盜一事生氣,連帶看他的眼神不太好,聞言,洋洋地哼了一聲。
“大人自有決斷,何須問我?”
趙神情不變,只是握在茶盞的手指微微一緊,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淺淺一嘆。
“一個人想要掩埋真相,無非自欺,再欺人。”
時雍抬了抬眼,對這句話感興趣了。
“還請大人明言。”
趙道:“比如兔子是大黑叼回來的,我讓人做了來給你,搶了大黑的東西,我欺它不能說話。這是欺人,再混淆真相。”
時雍:……
這是欺人嗎?這是欺狗。
我可憐的狗子,
怪不得氣得在地上打滾,還沒法讓麻麻知道。
趙袖袍微抬,將案頭公文下的那本《錦衣春燈》抽出來,擺在案上,看著時雍又淡淡道:“再如這本書,你一個人看過,就算知曉內容真相如何?你沒有辦法證實你看的是它,而不是《詩詞集》,又因書中內容難以啟齒,你甚至連與我爭執都開不了口。只能含恨離去。”
時雍有些驚訝。
她以為趙拿了狗子的東西,做這番姿勢是為了取悅于她,至少是一種示好。
她還以為趙拿了她的《錦衣春燈》,又死不承認,除了不想讓她一個女子觀看那種邪書外,就是他想看又不好意思開口,是悶騷的體現。
結果都不是
他只是為邪君一案做了個小實驗。
無關情愛,更無關情緒,只是嚴肅得不能再嚴肅的討論話題。
驚訝之后,時雍暗罵自己一句蠢貨,再看趙雖然也沒有什么好臉色,但話題也回到了案件上來。
“大人的意思是說,符二郎之死,是李代桃僵?”
“不止。”趙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李代桃僵,符二郎怎肯心甘情愿赴死?”
時雍若有所悟地點頭:“若能講出真話,大黑怎肯讓你拿走它的功勞。同樣的道理,符二郎或者是有苦衷,或者是被控制意識。”
說到控制意識,時雍毛孔微縮,頭皮發緊。
趙看著她眸底的詭譎之色,皺了皺眉,“正是。”
“還有一點。”時雍也跟著分析,“為什么須得是符二郎不可?在邪君的麾下,想必有不少人曾與邪君有過接觸。即使那些人看不到他的臉,單論聲音,或動作,身形……要是換了人,必定會感受到差別。”
趙點頭,“不錯。”
時雍走到旁邊椅子上坐下,手撐著額頭,苦思片刻,抬頭看他,“有沒有這種可能?符二郎就是傀儡邪君,是為邪君替死而準備的一個傀儡。他可能與真正的邪君在說話、身高、姿態等方面都極為類似。還有一點,他為什么恰好在這時去青山鎮看望符婆婆?會不會是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這一點,可能在他死前去找女人來佐證,這也是一種臨死前的瘋狂吧?”
趙再次肯定了她的看法,“沒錯。”
時雍與他相對,眼里突然升出一抹光芒。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趙嗯一聲,眸底有詢問。
時雍笑道:“如此一來,比照符二郎的身高、胖瘦、行事和說話方式去找,不就能找到邪君了嗎?”
趙道:“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多?”
時雍笑了一聲:“相似之人雖多,可不是每個相似之人都會出來作惡呀。此人一計不成,定然還會有后手,只要他出現,就可以鎖定他了。”
趙沒有開口,而是將那本《錦衣春燈》翻開,“你來看。”
看什么?
難道真的要共同賞閱?
這和山洞里被迫觀望可是完全不一樣的狀態。
時雍狐疑地走過去,繞過書案,看了一眼趙冷肅的側臉,
“大人有何發現?”
“這里。”趙指著書上一副配圖。
時雍有點沒臉看。
一個人看邪書和兩個人一起看,觀感完全不同。
她心臟跳得很快,總覺得今日的大人特別不正經。
“可有發現?”趙側過頭,發現她臉頰通紅,眼神游離,皺起眉頭:“阿拾?”
時雍:“啊?”
腦子清明過來,她斂住心神,再順著趙手指的方向仔細看了好半晌,搖了搖頭。
“這有何異常?”
趙指著畫上的環境。
“再看。”
時雍看書的細節好像和趙截然不同,她只看圖中的男女主,沒有注意到環境,更沒有注意到這一幅畫。在趙的引導下,時雍這才發現這副配圖的位置,與發現“邪君”的那個山洞極為相似。
畫中幾個女子神色怪異,癲狂而淫丨靡,而男子衣袍不整,右手邊的角落里有一個屏風,正是他們那日躲藏的位置。只是整幅畫太抽象,不容易分辨清楚。
“是那個山洞!”
時雍真心佩服趙了。
怪不得先前可以一眼看出符二郎,這人的腦細胞和旁人長得不同吧?
“大人觀察仔細,心思縝密,我當真沒有看出來。”
趙睨她一眼,“你看什么去了?”
時雍:……
不敢接這句敏感的話,時雍把問題拋回給他。
“既是他們畫來自娛的邪丨淫之物,為何畫中男子多是錦衣衛?又為何給書命名為《錦衣春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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