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舌?”嫻衣吃驚地看著她。
時雍沒有說話,冷靜下來,慢慢用筷子夾起舌頭,放到燈下觀察。
而旁邊差點沒忍住就吃了面條的趙云圳,突然捂住嘴巴。
哇一聲,吐了。
嫻衣看時雍還在觀察那條舌頭,強撐著胃部的不適,走近她
“確定嗎?”
時雍點點頭,半瞇眼,“通知大人。”
嫻衣深吸一口氣,轉身出去了。
時雍輕輕將舌頭丟回碗里,拍了拍趙云圳的后背,等他那股子惡心感過去了,這才叫小丙將他帶回房去休息。
然后,她轉頭看著愣愣發傻的春秀。
“你跟我過來。”
春秀嚇得臉都白了,慌亂地擺手。
“夫人。我不知道這是怎的,舌頭怎會跑到了碗里?不是我,不是我……”
時雍沒有回答,帶著她出了正堂。
背后,趙云圳忽然驚叫一聲,“我不去睡。”
不等時雍回頭,他已經甩脫小丙的手,飛快地跑過來,緊緊拉住時雍的袖子,仰起小腦袋,巴巴地望著她,在夜燈下,小臉白得像一張紙。
“我怕。你帶著我。”
時雍看了小丙一眼,見他無語,無奈地點頭。
“同去。”
一行四人往灶房走去。
裴府原也是大戶人家,府中房舍格具很大,從正堂到廚房有一段距離。
幾年前那一場大火,把裴府燒了大半,裴賦的大哥裴政回來奔喪,花銀子托人重新修茸過,現在看到的便是修茸后的樣子,但這幾年,裴家沒人老堂叔幫忙照看房子之前也沒敢在這邊開火居住所以,房子一直是空閑著的。
借著油燈的光線,時雍可以看到門楣上滿是灰塵檐角還有掛了不許多久的蜘蛛網,顯得陰氣森森。
時雍剛才只去過正堂和臥室,那里面堂叔和堂嬸已經打掃過看上去也算干凈歸整乍然出來看到這邊的幾間偏屋她身子激靈一下神色微變
有一種走入了兇宅的感覺。
燒死過那么多人又多年未住人,
可不就是兇宅么?
“灶房就在這里?”
春秀做飯的時候,嫻衣領她過來的,她很熟悉,在前頭領路。
時雍沒說話慢慢跟上去。
廚房不太方正可能因為緊挨堂叔家房子的問題砌成一個狹長的形狀走進去,那長長的通道,便讓人心生恐懼。
廚房外門堆放著柴火不知有多少年月,不遠處開了一道小門,可以直接通往堂叔家的院子,想來是平常堂叔幫著照管宅子所用,還有一些雜亂的東西堆在檐前,鋤頭、釘鈀,風車,和一些別的農具。
時雍伸手去推門。
一只小手伸了過來,猛一下拽住她。
時雍低頭,看到趙云圳的眼睛,黑漆漆的,
太子爺也會沒有安全感,怕鬼?
時雍好笑,拉住他,換另一只手再去推門。
沒推開。
她奇怪了地回頭看了春秀一眼,“你剛用廚房,怎么進去的?”
春秀道:“嫻姐姐就這么一推,就開了呀。”
時雍看她一眼,這次用了更大的力氣,門還是推不開。
這時,嫻衣回來了,帶了兩個侍衛,她小聲告訴時雍,已經派人去通知趙,然后問了下這邊的情況,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那門。
“夫人退后。”
時雍領著趙云圳往后退了兩步。
嫻衣抬腿一腳。
門開了,一股冷風灌了過來。
趙云圳被灶房里的味道一嗆,猛地轉頭抱住時雍。
時雍拍拍他的背,問嫻衣。
“剛才你們過來,可有發現異樣?”
嫻衣搖頭,看春秀。
小小的春秀已經嚇得說話不利索了。
“我去那邊,那個隔壁,從那個小門出去的,問了叔爺要,要面條,又在外面扯了一把蔥,回來便生火,下面,我沒有……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時雍道:“煮面條的時候,你出去過嗎?”
春秀點點頭,“我煎好雞蛋,放那只碗里備著,又把面條撈到了碗里,這時,叔爺在外面叫我,問我雞蛋夠不夠,還要不要。我就出去拿了——”
時雍問:“回來后,你檢查過面碗嗎?”
春秀快要哭出來了,拼命搖頭。
“我把雞蛋切碎,將細末撒在面條上,便端到堂屋……”
時雍深深看了一眼小姑娘,見她緊張得手足無措,又和嫻衣交換了個眼神,“進去看看。”
久不使用的灶房里,有一種古怪的霉味。
“好臭。”趙云圳第一個受不了。
“那你出去。”時雍說。
“不要。”
潮濕的房子里,彌漫著壓抑的緊張。
走在里面,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趙云圳緊緊拉住時雍不放,五個人在一盞油燈的照明下,安靜地走在黑洞洞的灶房,一股子不知從哪里吹來的風,拂在臉上,涼幽幽的,油燈的光將每個人的臉都照出了一種幽靈般的冷寂感,畫面極是驚悚。
“停。”
時雍突然揚起手,阻止大家的步伐。
嫻衣問:“怎么了?”
時雍沒有馬上回答,在寂靜的空間里安靜地站著,過了好一會兒,她長長吐了口氣。
“血腥味兒。這里,有死人。”
“啊!”趙云圳第一個跳起來,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又一次抱住時雍的腰。
“我們快出去,找阿叔來。”
時雍:“我以為你很膽大。”
敢帶著小丙從京師跑到平梁,哪是膽小的人干的?
這位太子爺,是時候遭受一下社會的罪打了。
“誰說我膽小,我又不怕鬼。我就是……”
不愿意看到死人而已。
趙云圳不好意思地放開了她,雙手負在背后。
“我男子漢大丈夫,忌會怕哉?走。”
“你們站在這兒,不要亂動。”時雍怕他們進去破壞現場,擺了擺手,又叮囑小丙把趙云圳帶出去。
趙云圳看看她的臉色,慢慢退后。
“我就站在這里,我保證不動。”
嫻衣走到時雍的身邊,“你怎么知道有死人?”
這就是一間許久沒有人使用的灶房,有點陰森冷清是自然的,她怎么就能斷定有死人?
時雍慢慢抬步,往狹長的灶房最深處走去。
“我聞到了,死人的味道。”
她聲音低低的,淡淡的,聽得嫻衣汗毛一豎。
死人的味道還能聞出來?
嫻衣狐疑地跟上時雍,而時雍木然著臉,與平常懶洋洋的樣子完全不同,就好像進入另外一種狀態。
死人當然是有味道的。
只不過,要長期與尸體打交道的人才能感覺出來。
對時雍來說,談不上神奇,只是職業敏感度。
但嫻衣就覺得她神神叨叨的,極是可怕。
時雍不便對嫻衣解釋,慢慢地往里走去,蹲身,翻開了最里面那一堆存放的柴火。
“喵——”
一只野貓從柴堆里鉆進來,急促地叫喚一聲,迅速跑開。
時雍直起身子,挑開最后一根松枝,抬高油燈。
火光下,
一具男尸仰躺在柴堆里,幾近赤丨裸,面部毀損,看不出長相,只依稀能分辨出是一個人,是個男人。
他不像被人殺害的,
好像是遭到了野獸的襲擊。
臉被咬爛了,身上的衣服也全都咬成了碎布,散亂地堆放在地上,手、腳,身體到處都有被啃嚙的傷痕,最可怕的是他的嘴。
或者說,他已經沒有嘴了。這個人的嘴唇早已不知去向,嘴的位置像一個血窟窿般大張著,里面沒有舌頭。
“天……”
嫻衣長長抽氣一聲。
“是什么東西咬的?”
時雍沒有吭聲,低頭從柴堆里撿起一塊腰牌,
臉色倏地一變。
“兀良汗使臣?”
發出這句話的人是嫻衣。
她平常的冷靜這一刻悉數不見,一張臉變成了緊繃的狀態,聲音都微微嘶啞。
“怎么會這樣?”
時雍沒有說話,再次在彎腰在柴堆里尋找。
“夫人。大人回來了。”
灶房外傳來侍衛的聲音。
剛才他們進來時,時雍讓兩個侍衛守在門口。
這會兒聽到侍衛的聲音,她呀一聲,像是剛回過神似得,飛快地把令牌塞到嫻衣的手上,搓了搓臉,驚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將軍,不好了。”
“柴堆里有死人。”
“嚇,嚇死妾身了。”
嫻衣:“……”
趙云圳:“……”
春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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