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設的是半素宴,主食配菜都相對簡單,也符合清明時節的哀思。宴席上氛圍很好,賓主按規制入席,沒有歌舞沒有熱鬧,只是寒暄一些家常,說些舊事。
這種宴席對小孩子來說,很是無趣,趙云圳坐到不到兩刻鐘,便開始忍不住打呵欠了。他端坐著,看了一眼趙,見他面無表情,鼻翼輕哼一聲,表示了不滿,又望向長公主,看到她唇角帶笑,趕緊委屈地撇了撇嘴。
“姑母……”
寶音早已看透孩子的心思,略掃一眼在座的王公大臣,目光在趙煥身上定了定,偏頭笑道:“太子今日受累了,若是疲乏,便早些去休息,你年紀小小,已能如此這般懂事,比你三叔強上許多。”
表揚趙云圳,順便把趙煥給抓住來鞭撻了一下。
阮嬌嬌今日沒有赴宴,但昨夜的事情,人人皆知,眾臣聞言都有些替趙煥尷尬。
趙煥自己卻是不甚在意,剛舉起酒杯到唇邊要喝,聽到這話,嘴角輕勾,端起杯子朝趙云圳示意一下,漫不經心地道:
“太子是大晏福祉所在,關乎社稷,自然是要懂事一些的。三叔我就不同了,逍遙快樂人間客,若不摘花何處閑?太子莫要學我。諸位,見笑,見笑!本王自罰三杯,當是賠罪。”
不說給誰賠罪,他端杯仰頭,一飲而盡。
接著,又以極快的速度連飲兩杯,那模樣哪里是表達什么歉意,分明就是饞酒的樣子。
眾人噤聲。
趙云圳看向眾人,一本正經地說道:“姑母謬贊,我還小,需要學習之處甚多,往后還須姑母和諸位愛卿提點教導。”
說罷,他又轉向趙煥,脆脆的聲音緩慢又穩重。
“三叔莫要喝醉了,身子要緊。”
趙煥略略掃他一眼,笑道:“多謝太子關心,三叔喝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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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云圳眼波不動,點點頭便起身,對寶音、楚王、榮王等分別拱手行禮,一板一眼地道:“諸位慢用,本宮先行一步。”
寶音看他行事有度,穩重大方,年紀小卻端得住,臉上滿是欣慰,含笑擺擺手道:“去吧,去吧,還是長身子的年紀,別累著。”
今日賓客彼此都熟稔,趙云圳離開,并不會影響什么,各自紛紛順著寶音的話贊揚趙云圳懂事。
趙煥突然端杯站了起來,當著眾人的面說道:“依我說,太子能被教導得這么好,天資聰慧,大都督功不可沒。諸位大人都得敬大都督一杯,聊表謝意才是。”
說罷,趙煥雙目流轉,又似笑非笑地看著趙。
“我先來。水酒一杯敬大都督,感謝大都督為大晏培養出這么一個天資聰慧,才思敏捷的儲君。本王先干為敬!”
話落,他仰頭飲盡,將酒杯倒立一下,朝趙攤手示意,然后微笑坐下。
“大都督,請!”
今夜趙獨坐一處,沒有講話,酒也只是略略沾唇,如今趙煥把他架上去了,這杯酒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了。
“楚王殿下有心了。”趙慢條斯理地說著,端起斟滿的酒杯,抬袖掩口,仰頭飲盡。
“痛快!大都督好酒量。”趙煥見狀,哈哈大笑著,似乎意猶未盡,繼續笑著攛掇別的大臣敬趙的酒,感謝他為大晏立下的汗馬功勞。
原本趙是只老虎,又素有兇殘狠辣的惡名,是沒有人敢去招惹他的。更何況,陳淮眼下還在詔獄里看押著,這個案子還不知要牽連多少官員,又有多少人被抄家滅口呢。眾人都忌憚他,哪里敢去敬酒?
現在有趙煥這么一個人起哄,情形又不一樣了,不論是為了混個交情還是上前試探,很快便有人大著膽子,借機向趙敬酒。
當著長公主的面,又是這樣場合,趙不便拒絕。他話不多,但來者不拒。
一來二去,趙喝得不少。
眾人情緒漸漸松緩,放下心來。
宴會上其樂融融,這景象并不常見。
酒過三巡,趙放下酒杯,微微扶了扶太陽穴,酒氣熏天地擺手。
“本座不勝酒力,要先行一步了。”
謝放趕緊上前扶住他,趙撐著桌沿站起來,先朝長公主賠罪,后又朝眾人拱手。
“諸位大人,趙某失陪。”
寶音連忙叫焦融上前幫忙扶住大都督,卻被趙客氣地拒絕了。
井廬房舍眾多,宴請前早已備好了客房,供皇親國戚們居住,趙出得門來,便有小廝上前引導往住處而去。
夜風輕拂,涼入肌骨,檐下的燈籠泛著昏黃的冷光,井廬所有屋舍的格局大多相同,像極了寶音那個淡泊的性子,不同于前廳的觥籌交錯,后院的廂房安靜得出奇。
到了廂房門口,謝放看一眼趙,望向引路的小廝,“有勞了,煩請向長公主殿下復命,就說大都督已到住處,準備歇下。”
小廝恭敬地鞠身,“是。”
待他離去,原本醉酒的趙慢慢站定,望向謝放,淡淡道:“今夜井廬不論發生何事,都不必參與。有人來問,就說爺歇了。”
謝放點點頭,應聲說道:“屬下明白。”
說罷,謝放站立一旁,趙越過他推開房門,剛邁過門檻,便停下了腳步。
房間里充斥著一股淡淡的熏香,辨不出是什么香味。趙不喜地皺起了眉頭,繞過翠屏,目光慢慢往前延伸,看到氤氳燈火里,帷帳低垂,風搖紅影,錦被里一個身段玲瓏的女子羅裳半解,黑發如緞,玉臉如桃,雙眼緊閉著,滿床凌亂的曖昧……
趙猛地掉頭,“謝放!”
謝放聽到主子聲音不對,立馬按刀推門進去,見這情形,他大為詫異,“阮嬌嬌?”
趙冷哼一聲,“算計到本座頭上。”
恰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道慌亂又尖銳的呼救。
“起火了。起火了!”
謝放掉頭看了一眼,只見對院的廂房突然燃起了沖天的火光。
“爺!”
他低聲一叫,趙已然冷眼剜來。
二人對視,打開窗戶,望火光處望去。
不過轉眼間,對面的火勢已經蔓延開來,在夜風的助勢下,仿佛長了翅膀般升騰而起,滾滾濃煙,烈焰滔天……
后院的小廝丫頭們驚懼地大聲叫嚷。
“那是楚王的居處……”
“快來人啦!”
“救命啊!阮娘子還在里面。”
“這是怎么回事?”謝放心里一驚,再次望向趙。就在今日,謝放得到消息,長公主為了給趙煥一點教訓,決定要狠心除去阮嬌嬌這個禍害,他發現白馬扶舟的人在偷偷布局。
趙不欲參和長公主和趙煥的姐弟斗法。
哪料,阮嬌嬌竟然爬到了他的床上?
今夜井廬的住處由長公主安排,侍衛們都只允許在外圍警戒,普通貼身侍候的丫頭小廝,一般人不能進入這里。
呼喊聲很快就會引來前廳宴請的人,要離開這里,只有同一扇大門,眾目睽睽之下,床上的阮嬌嬌當如何處置?
“這分明就是一個亂局,是誰想要污了爺的名聲!誣蔑爺與阮嬌嬌有染?”謝放看著那火光和沖入庭院的人群,一個頭兩個大,“眼下可如何是好?”
趙冷笑,“再放一把火。”
“啊?”謝放一開始沒有明白趙的意思,待他反應過來,微微一驚,“可是阮嬌嬌在床上,若是燒死了……”
趙冷冷道:“那也是她的命。放!”
謝放沉下面孔,“是。”
他話音未落,只見趙身影已然掠起,背著對面廂房的火光,速度極快地往太子趙云圳的住處奔了過去,一張俊朗的面孔在夜色下極是冷冽。
“還不快救火!”喊聲,叫聲,亂成一片,整個井廬的人都跑了過來。
趙煥更是如同瘋了一般,聲嘶力竭地大聲叫喊。
“嬌嬌,嬌嬌還在里面……快救火,快!”
他說著便要往里沖,慌亂中,一個丫頭突然從火光處撲了出來,咳嗽幾聲,嘶啞著聲音大叫。
“殿下,阮娘子……不在床上,阮娘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