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晏女子說話大多含蓄,尤其是有些身份的人,斷不會像市井婦人那般張口就罵,阮嬌嬌沒想到時雍封了郡主還這般的潑辣,當著眾人的面被說“臭不可聞”,一張小臉當即褪去血色,好生可憐。
然而,趙煥什么反應都沒有,被時雍罵了,俊臉上仍然帶笑,目光也只是專注在時雍身上,仿佛根本就沒有發現身邊的美嬌娘已經凄凄惻惻。
阮嬌嬌咬了咬下唇,語氣軟軟地道:“郡主這般羞辱奴家,恐會有失身份。”
時雍看一眼她蒼白的小臉,實在不喜歡這副熟悉的面容長在這樣一個人身上,當即瞥開眼,冷笑一聲。
“我說臭不可聞,阮娘子何必對號入座?難不成臭的就是你?”
阮嬌嬌心下一窒。
可恨!
阮嬌嬌滿心憤怒,看趙煥不答話,也不阻止時雍,內心一陣氣血翻涌,故意苦笑一聲,酸溜溜地道:“奴家已再三向郡主言明,我與大都督是清白的,郡主卻兩次三番地出言羞辱,想是極為介意此事了。可憐奴家一介卑賤身,不敢頂撞郡主,又解釋不清,何處能說理……”
聽她再次提趙,時雍如同像吃了一只蒼蠅般惡心。
風光霽月的大都督豈是這種女子可以侮辱的?
時雍心底生恨,唇角卻勾出一抹莞爾,斜睨著阮嬌嬌,眼梢飛起。
“阮娘子知曉自己卑賤,還自不量力,實在可笑!你想要不卑賤,找我鬧也沒有用,你得找你的楚王殿下,讓她娶了你做王妃,你不就人上人了嗎?你要有這本事,本郡主還高看你一眼,沒有,就老實點當你的卑賤奴婢,少來招惹我。”
言畢,不待阮嬌嬌說話,時雍越過她往外走。
罵完人就走,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據說是最解氣的,而對方自然也是最難受的。
阮嬌嬌一張臉青白不勻,身子晃了晃,哭叫一聲:“郡主欺人太甚。”
說罷,她當即就要上前同時雍理論。
烏嬋斜刺里站過來,堵在她面前,“阿時會給你講理,我可不講,你要再上前一步,我直接掌你嘴巴信不信?”
阮嬌嬌沒想到會被又一個女子欺負,而趙煥雙臂微抱,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根本就沒有為她出頭的意思,這讓阮嬌嬌覺得,若是她不能靠自己掙回臉面,趙煥會徹底瞧不上她,她也會失去他的寵愛了。
“你算什么東西!我再不濟也是楚王殿下的人,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來欺我么?”阮嬌嬌氣得聲音不住顫抖,嬌嬌美人便是連生氣都是好看的,頓時惹來了更多人圍觀。
被稱為“阿貓阿狗”的烏嬋,眉頭微微一蹙,想了想冷冰冰地瞥她一眼。
“本不想跟你這種賤婢計較,可你實在欠打!”
打字未落,烏嬋直接揚起巴掌,搧在阮嬌嬌的臉上,然后在眾人的震驚里,冷哼一聲道:
“我叫徐嬋,戶部侍郎徐通的女兒,不服氣去找我爹。哦對了,我還有一個未婚夫婿,定國公世子陳蕭,你要是心里頭不舒服,回頭也可去定國公府找麻煩。”
時雍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是烏嬋第一次在人前稱自己為徐嬋,不僅仗了定國公府的勢,還給徐通和陳蕭把仇恨拉滿,簡直是一箭三雕。
“嬋兒!”時雍看阮嬌嬌兩只眼眶濕漉漉像被雨水洗過一般,楚楚可憐的模樣,引來旁觀者指指點點,故意輕咳一聲道:“佛門重地,不必生戾。更何況,打狗還要看主人呢,走吧,別讓楚王殿下難堪。”
烏嬋剛才那一巴掌,是新仇舊恨一起算上的,包括時雍和陳紅玉的怨氣一并打了,可沒給阮嬌嬌客氣,這會兒看她臉頰通紅,巴掌印清晰可見,哭得凄厲又傷心,哼了一聲,放下袖子收回手,叫一聲“阿彌陀佛”,對趙煥行了一禮。
“楚王殿下,得罪了。”
走出庵堂,還沒到后院的廂房,時雍和烏嬋就已經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一身法衣配上這夸張的笑容,畫面極不和諧,但時雍管不住自己了,抱住烏嬋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你猜阮嬌嬌會不會氣得吃不下飯?”
“這回至少要流三斤眼淚,不然止不住了。”
“吃不下是小事,若是氣得短了命,那才作孽。”
兩人笑了片刻,進屋喝了水,冷靜下來,烏嬋道:“你說那趙煥也是奇怪,不是說寵溺入骨么?怎會由著我們嘲笑奚落阮嬌嬌,他都一言不發。”
時雍冷笑,“他有什么可說的?找個這樣的女子,堂而皇之地帶到庵堂上來侮辱佛祖,若是一心維護,不是惹人笑話么?再說了,不是阮嬌嬌自找的,口口聲聲提及另一個男人,趙煥心里能好受?”
烏嬋眉尖兒一蹙,搖搖頭。
“不對,不是這個樣子,我倒覺得這趙煥對阮嬌嬌的情分,遠不如外間傳言那般好。一個青樓艷妓,再好看也有看膩的一天,除了那張臉長得像……”她瞥一眼不遠處正和彩云一起整理繡棚的嫻衣,生生把到嘴的“你”字壓下去,換言道:“除了長得像時雍,一無是處。”
時雍懶洋洋地耷拉眼皮,“與我們無關,管他死活。”
烏嬋瞥她一眼,又坐近她的身側,瞇起眼睛,低低地道:“我感覺他……似乎知道你的身份。”
時雍聞言一怔,卻沒有反駁。
“知道談不上,懷疑是有的。他上次在城外堵我,就喚過我以前的名字。后來被大黑惡狠狠地咬了幾口,就老實了許久,沒再來招惹我。”
烏嬋倒抽一口涼氣,“這都能看出來,他是如何想到的?”
時雍冷笑,杏眼微斜,盯著烏嬋道:“我的眼神很與眾不同嗎?他還說,我眼睛熟悉,還說。除了我,從沒人會有這樣的眼神。”
烏嬋聽罷,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又親自上手把她的腦袋左右擺動,反復端詳片刻,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與眾不同談不上,就是一雙尋常眼睛。”
時雍:“……”
烏嬋又道:“長得稍稍比尋常眼睛好看點罷了。”
時雍:“……”
烏嬋看她這副表情,噗嗤一笑,又斂住面容,“不與你開玩笑了。說真的,單看眼睛是不會發現什么的,可你的眼神確實與旁人不同,尤其板著臉不說話的時候,十分銳利冷漠,就會隱隱有一種熟悉感。”
她深深看著時雍,輕聲道:“實不相瞞,我第一次見到你,與你對視,也是通過這雙眼察覺出來的。當然,我認為最緊要的是大黑。黑煞認主,熟悉你的人都知道,趙煥不會相信大黑轉認了旁的主人,而我也是一樣……”
看時雍不語,烏嬋又朝她微微點頭。
“你得小心為上,不知這家伙打什么出意呢。”
時雍靜默不語。
晚上小尼姑來送齋飯時,時雍打聽到,在她們離開后,那位阮娘子又傷傷心心地哭了很久,差點哭暈在佛像前,楚王殿下柔聲安慰許久,又為了她給廟中捐了功德,她才破涕為笑。
小尼姑還說,楚王和隨從在庵堂待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走了。
烏嬋松了一口氣。
“這清貴王爺不耐山中苦寒,肯定帶著他的阮嬌娘回京去了。阿拾,你可以放心了。”
楚王的到來,讓她們擔憂了好一陣子,如今聽到趙煥離開,烏嬋很是開心,覺得事情過去了。
可是,時雍卻沒有她那么樂觀。
趙煥這個人看似荒誕不經,可是,他內心里非常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既然大老遠地過來了,就必然有他的目的,什么都沒做,還被打了臉就走,可能么?
果然,飯后時雍帶著大黑出去遛跶,就在山后小徑上碰到了這尊瘟神。
這一次,趙煥只帶了兩個侍從,身邊沒有那千媚百嬌的美嬌娘,整個人看上去就嚴肅了許多。
同時雍一起出來的是烏嬋,見狀,她立馬攥緊拳頭,低頭對時雍道:“來者不善。阿時,一會趙煥這狗東西要是上前冒犯,你先走,我來殿后。”
“他不會。”時雍淡淡說著,叫了一聲大黑,“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