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嬋接不下去了,心情復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陳蕭就職邊軍,酒量素來很好,若不是那“尋歡”之毒,他以前從來沒有喝醉過。不過,今兒大婚,他怕喝酒誤事,尋歡之毒發作,到時候當著滿堂賓客鬧出笑話,因此,在外面被那群人灌酒時,他十分謹慎地倒入袖中,微沾及止,雖滿身酒氣,其實沒喝幾杯。
但眼下不同。
新房里只有他和他的新婚妻子,有什么笑話也是在自家屋里,旁人瞧不著。
一時間,他心情沉郁加上毒性久沒發作,他便有些掉以輕心了。
幾杯酒下肚,等他察覺不對,已經有些上頭。
晚了。
陳蕭喉頭一熱,猛地抬頭朝烏嬋看去。
“你要不要喝一些?”
烏嬋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問,搖了搖頭。
“我不擅酒。”
“哦。”
陳蕭腦子有點熱,但意識還很清醒,他試著壓了壓那涌起的燥熱,皺眉低聲喚她。
“烏嬋。”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鄭重地喚烏嬋的名字。
她微微一愣,發現陳蕭臉頰通紅,似乎有些不對,心里不由發涼,暗道一聲:壞了。
“少將軍,這是哪里不舒服?還是喝多了。要不……我去給你叫碗醒酒湯。”
她下意識想逃,不料,陳蕭卻大步朝她走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烏嬋條件反射地驚叫一聲。
“你做什么?”
陳蕭看她嚇得像只兔子一般,沉下眉來。
“我可能,還得去睡書房。”
烏嬋望著他,“你這是毒性……發作了?”
陳蕭狠狠瞇了瞇眼,甩頭,“我也不知。我走了,我再不走,我怕會傷害你。”
烏嬋愕然。
這叫什么事兒啊?
若是大婚當天新郎倌就走了,其實不僅僅是陳蕭會挨罵的問題,烏嬋自己才會遭來許多的閑言碎語。再一想,陳蕭毒發,不是正當時候么?到時候,她里里外外搜個遍,他還能醒得了?
這么一想,烏嬋猛地走過去,攔在門口。
“不行!”
陳蕭微怔,看著她不言語。
烏嬋低下眼簾。
“我可不想被人說三道四。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你也得留在新房里。”
陳蕭苦笑,突然抬起手,重重拍在烏嬋的肩膀上,差點沒把她的人給按塌下去。
嘶!烏嬋嫌棄他力氣大,皺起眉頭。
陳蕭卻松開手,坐回椅子上去,“去!給我倒杯水來。”
烏嬋聞言,慌亂去倒水,又不時拿眼瞄他。只見陳蕭從懷里掏出了那個小瓷瓶,從中倒出藥粉,噙入口中,就著烏嬋端來的水喝下去。
烏嬋看著他喉結籠動,關切地問:“如何?好些沒有?”
陳蕭搖頭,眼睛赤紅地看著她,“你這么怕我?”
“不是怕。”烏嬋否認。
陳蕭道:“你不是沒有主見的女子,一向淡然于世。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又為何愿意嫁到定國公府來?”
這是要開始盤查了么?
烏嬋抿了抿嘴,“我一個人孤苦無依,能嫁入定國公府是福分。不怕少將軍笑話,我其實沒你想得那么淡然于世。我也貪圖享樂,不想吃苦,愛少將軍的錢財權勢。”
她的話給陳蕭整樂了。
“愛我的錢財權勢,卻不愛我這個人?”
烏嬋眼皮微抬,“少將軍不也不愛我么?彼此彼此。”
一句話讓陳蕭的面孔沉了下來。
娶妻生子是他老爹對他的最大寄望,陳蕭雖是順應定國公,但對這樁婚事,他其實從來沒有排斥過。男兒年歲大了,總要娶妻,父親脾氣雖是暴躁,但眼神不錯,不會看走眼。既然是他看中的女子,自然壞不到哪里去。
在霄南山上,得知烏嬋就是徐嬋時,陳蕭確實有些意外。
可是意外之余,他比自己想象的更為高興。
他是縱橫疆場的將軍,心性豪邁大方,其實對那種藏于深閨,怯懦嬌軟的大家世族的姑娘是有些退避的。一根手指頭戳下去,都怕把人給弄壞了。更何況,這種女子大多保守謹慎,心眼也多,再有一個復雜的娘家親眷,無數人攪和其中,很是煩躁。
但是烏嬋不同。
烏嬋能跟他打跟他斗啊,能罵能吼,是個性情中人,往后日子大概不會如同枯井,平淡無波。
當時他想,老爹對定國公府,對他的兒子看來還是有些了解,這才會定下烏嬋做兒媳婦,還曾因此暗自慶幸。
不曾想,新婚夜,新娘子就給了他一個驚喜。
要睡地上,直接分床。
陳蕭有些惱火,又不便發作。
直覺告訴她,這個新娘子不喜歡他,可能是心中另外有人了。她行走江湖,慣見男兒,哪能沒有個動心的時候?
這么一樣,他更是覺得渾身涌動著火燒一般灼人的熱量,讓他難以壓抑那股子山呼海嘯的欲。
“留我下來可以。”他緊緊皺眉,沒有回答方才烏嬋的問題,而是搞才望著她的眼睛,低低道:“我要睡你。”
烏嬋在市井行走,對男子的粗丨俗自是了解,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世子爺居然也會這么直截了當地說話。
“你不愿意?”
陳蕭看出她的猶豫,那種莫名的憤怒又涌了上來。尤其想到她可能是因為別的男人,才不愿意跟他的時候,就更是難以控制火氣。
“那你到底要怎樣?”他咬牙切齒,一把勒緊她的腰,“不許我走,又不給睡。哪有你這樣不講道理的女人?”
他噴薄的呼吸熱得烏嬋耳根子都燒了起來,她偏開頭,“不是不可以……我只是,只是……”
看她把頭偏開,離他老遠的模樣,陳蕭眉頭再次沉了下來。
“嫌棄我?”
“我哪里敢。”烏嬋在他的冷眼里,腳跟都快被他拎得離地而起了。
這個人真是力氣又大,又不懂得憐香惜玉。
烏嬋下意識就想到了倚紅樓。
那天,看到陳蕭從那個姐兒的屋子出來,還有那姐兒倚在門上,巴巴望他時,那時滿含春水,欲說還休的眼,凌亂的衣裳和頭發……
她推了推陳蕭,試圖站直身子。
“我沒有。”
又被他一把勒了回去。
“你就是嫌棄。”
烏嬋不知道說什么了,蹙眉看他,后退了一步,“我不想吵架,我困了。”
哼!陳蕭偏了偏頭,看一眼那張喜榻,攬住她上前,將紅棗花生什么的東西拂了一地,輕輕一拎,就將烏嬋丟了下去。
“困了就睡。”
烏嬋后背在榻上一沉,身子彈了彈,就想坐起來。
陳蕭伸手到腰間,將玉帶一松,伸出胳膊按壓住她。
“看來你出嫁前,沒人教過你怎么服侍夫君。”
烏嬋默然看他,沒有再掙扎,但是看到他褪去喜服,中衣,將一身銅鐵般勁瘦有力的身板展露出來時,只覺目光熾熱,不敢多看一眼,偏開頭時,臉頰已是紅若胭脂。
“怕?”陳蕭指尖拂過她的臉,激起烏嬋渾身的雞皮疙瘩,身子情不自禁地一顫。
陳蕭哼聲,察覺到她的緊張,低頭蹭了蹭她的額頭,呼吸間是逼人的熱氣。
“烏嬋,你是我的妻子。不必怕我。”
他牽起烏嬋的手,在自己鋼硬的肩膀上重重錘了幾下,又勾起嘴唇,仿佛在欣賞她的窘迫一般,流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來,揍我兩下。解解氣。”
烏嬋無言以對,觸到他火一樣熱的肌膚,迅速將手收回來,呸一聲,“不要臉。”
“大丈夫,任媳婦兒捶打,要什么臉?”
“……”烏嬋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陳蕭咧嘴一笑,“我爹說,這是我們家的家訓。也是我爺爺的名言。”
烏嬋想說,你爺爺可真厲害!
可是出口的話卻是:“你不是毒性發作了嗎?我怎么看你,很是清醒的樣子?”
“嗯。清醒的。”陳蕭輕輕抬手,褪去烏嬋身上繁復的喜服,看一眼她那件繡了鴛鴦的肚兜,輕笑一聲,“閉上眼睛,你就當我醉了。”
烏嬋深呼吸,心亂如麻,早已無力再思考。人還是那個人,卻仿佛脫離了自我,魂魄輕飄飄地蕩著,如同去了一個無我的地獄,腦袋化作一片空白,除了任由擺布,無法抵抗。而他掌控著局勢,如征戰沙場的將軍,引兵入彀,一氣呵成。
帳暖生春,糾纏旖旎。
這一夜,陳蕭沒去書房,也不曾離開她身子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