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
阿如娜怒喝一聲,火光下的臉色極度難看。
“小妖精,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時雍反問:“那大妃說我投毒、通敵,又有什么證據?”
說罷,她掃視一圈在場的眾人,輕聲嘲笑。
“在場諸位,想必都知道,昨夜我烤好羊肉,第一個想要孝敬的人,就是大妃。而大汗是入夜回來隨便吃了一些剩下的。我怎會知道大汗要吃?我根本就沒有毒害大汗的理由。而大妃你把羊肉擲之于地,是不待見我這個人,還是事先知道羊肉有毒,你心知肚明。”
說罷,她重重一哼,聲音更為沉重。
“另有,大妃在營中一呼百應,趁大汗未醒為所欲為,深夜領兵前來,難道圖的只是我一個公主的性命?還是大妃要的,根本就是兀良汗王的寶座?大妃,我懷疑是你對大汗下毒,想趁機逼宮,再嫁禍給我。”
“豈有此理!竟敢誣蔑本宮——”
阿如娜沒有想到這個女子竟會如此狡辯,而她的話極有煽動性,在場那些耳根子軟的人,被她一通分析,臉上顯然已有動搖之色。
不能再讓她這么說下去了。
她本是汗王喜歡的公主,在場旁觀的人又有許多巴圖的心腹,一旦被她說動,情勢將急轉直下。
這么一想,半山先生朝阿如娜使了個眼神,阿如娜一看,當即熄了火,也不再做口舌之辯了,抬手揮袖,冷聲下達命令。
“將伊特爾公主拿下。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阿如娜帶來的那一群人,全是她的心腹親兵,聞言二話不說便沖了上去,刀槍錚錚,寒光閃動,而時雍分明就沒有束手就擒的想法,冷笑一聲。
“大妃栽贓陷害,還想殺人滅口?好,請諸位將軍見證,我今夜若是慘死在大妃手上,待明日父汗醒來,煩請各位將今晚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父汗,拜托了。”
時雍這番話是深思過的。
在場那些旁觀者,不是大妃的人。就算他們不會阻止大妃行兇,也至少不會為了大妃參與到擒拿她的行列中來。只要他們袖手旁觀,拖延下去,她和趙就有機會活命……
說罷,她啪地一聲,猛地甩開馬鞭,一副要與來人拼命的樣子。
而他身后的趙,二話不說,冷著臉拔刀出鞘。
來桑怔了怔。
半山先生突然沉喝。
“無為!放下刀來。”
“……”無人理會。
“無為,師父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趙一言不發,雪亮的刀鋒緩緩移動,在一個侍從撲向時雍時,身子鷹隼般掠起,刀鋒迎頭劈下,帶出一抹腥紅的血跡,噴濺而出。
接著,砰的一聲,那人栽倒在地,一顆人頭骨碌碌滾落在地。
四周突然噤聲。
安靜得如同沒有人在一般。
“無為!”半山的吼聲劃破了寂靜。
緊接著,他猛地將腰刀拔出鞘來,直指趙。
“你再不停手,為師就要清理門戶了。”
來桑震驚了半晌,聞言回過神來,大聲說道:“無為是我的人,他只聽我的。”
“孽子!”阿如娜再次被兒子這句話激怒,她憤恨地盯住時雍,如同見到殺父仇人,咬緊了牙槽,“都給我沖上去,殺了這個小妖精。誰能奪得她項上人頭,本宮賞黃金百兩……”
“大妃好大的威風!”一聲嘲弄突然從人群背后傳了過來,如若洪鐘般響亮,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惱意,震懾住了在場中人。
“大汗!”
“大汗!”
人群驚呼,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巴圖負著手走在前面,跟在他背后的是一身黑袍,幾乎遮住了整張臉的神秘怪人褚道子。
人群的視線落在他們身上,跟著移動。
巴圖走上前去,像趕蒼蠅一樣揮手,“都滾下去!”
那些聽令于大妃,手持鋼刀的漢子一個個怔在原地,望著汗王,望著大妃,不知所措。
一瞧這情形,巴圖沉下臉,嘲弄更甚。
“看來本汗是叫不動你們了。大妃,是不是要讓本汗求你下令?”
這話不輕不重,卻如驚雷,驚得阿如娜脊背發涼。
她朝那些使了個眼神,放軟了語氣,輕聲笑語。
“大汗息怒。他們分明是嚇傻了,哪里敢不聽大汗的吩咐?”
一群人退到兩側,巴圖抬眸過去便看到了時雍和趙,以及他傻呼呼的兒子來桑。
“哼!”
巴圖負著手,側過臉來冷冷看著阿如娜。
“大妃如此大動干戈,是為何故?”
阿如娜剛方才給時雍“定罪”的那些話又復述了一遍,然后怨恨地盯住時雍,對巴圖道:“大汗,你不要被這女子給騙了。此女口蜜腹劍,絕對沒有安好心。”
時雍笑了一聲,看了看她低垂著頭,躲在連帽黑袍里的師父褚道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大妃這話,簡直就是耍無賴了。大妃指我第一罪,帳中私藏南晏探子。實則是二王兄留給我的護衛無為先生。大妃指我第二罪,說我給大汗和恩師下毒。可如今,大汗和我恩師好端端地站在面前,謊言不攻而破。眾目睽睽之下,大妃不僅不向我認錯,還在信口雌黃,誣我名聲。難不成,大妃這般欲蓋彌彰,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還是說,我方才的猜測說中了,大妃確有不臣之心,半夜領兵,是為逼宮?”
“你……你……”
阿如娜指著她意態閑閑的臉,說不出話來。
分明是有人殺了她的探子,闖入伊特爾的帳中,一直未出,怎會是無為?
而她去稟告巴圖的時候,巴圖分明酣睡不醒,無論她怎么搖晃都醒不過來。半山也已查明,那些吃了烤羊肉的人,包括褚道子在內,全都如出一轍的昏睡,明顯中毒之象,怎會突然就又醒了?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阿如娜指著褚道子,“你們師徒沆瀣一氣,是你給大汗吃了解藥,對不對?”
褚道子頭也不抬,冷冰冰地道:“回稟大妃。我聽到異動,出帳過來才碰上的大汗。”
也就是說,巴圖是自己醒的,根本就與人無關。
“這是怎么回事?”阿如娜慌亂起來。
她確實是因為巴圖昏睡不醒,才敢這么大的膽子,出動了狼頭刺的心腹前來尋事的。
時雍所料不差,阿如娜的想法不止是對付她一個人。只不過,阿如娜倒沒有想動巴圖,而是想趁機做掉時雍和烏日蘇。如此一來,不論巴圖醒與不醒,兀良汗大權,早晚會落入他們母子手里。
人算不如天算。
阿如娜突然有點明白了。
這一出,分明就是這個壞女人設計好的。
她就是要讓自己來對付她,再算計好時辰,讓巴圖自己醒過來,好拿她一個私自領兵的現行,巴圖本就對她不滿,如此一來,更是讓他們夫妻離心……
“大汗!”
正在這時,人群里又傳來一聲慌張的吶喊。
“啟稟大汗,大,大皇子帳中出事了。”
巴圖一驚,猛地轉頭,惡狠狠瞪了阿如娜一眼。
“何事?”
來的是一個侍從,他的臉在火光里蒼白驚恐,一看就是嚇得不輕。
“大皇子的近衛敖嘎,被人砍殺在帳中……大皇子受驚過度,暈了過去。”
據這個侍衛交代,烏日蘇同大汗一起在伊特爾公主帳中吃了些羊肉,回去便睡下了,半夜醒來方便,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外間兩個侍從的地鋪上,僥幸逃過一命,而敖嘎躺在里間,被活活砍死。
“大汗,兇手是要刺殺大皇子啊!”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阿如娜。
阿如娜的臉上,登時褪去了血色。
怎么可能呢?她知道烏日蘇吃了羊肉酣睡未醒,還沒有動手啊!
巴圖冷笑,看了看他慌亂的大妃,濃眉皺起,又環視一遍火光下眾人表情不一的臉。
“大妃說營中有奸細,此話確實不假。本汗剛剛截獲一份南晏密報,得知有一個內應,就藏在兀良汗皇室,就藏在我們中間。”
會是誰呢?
夜幕,蒼穹,星空下,一片安靜。
人群不敢說話,也不敢去看汗王或者看別人,甚至不敢與人對視眼神,就怕在這無端的猜測中成為犧牲品。
氣氛緊張低壓,一個個毛孔都張開了。
突然,半山走上前,朝巴圖施了個禮,目光一轉望向了時雍背后的趙。
“大汗,經我再三辨認,眼前這個無為,根本就不是我的徒弟。臣下以為,他就是南晏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