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了?
眾人面面相覷。
玉姬側著身子,嬌小的身子蜷縮在那里,很是單薄的模樣,幾個男人哪里會注意到這個細節?但是時雍觀察仔細,見她數次拿手捂住小腹,神態很像一個孕婦,小腹也分明有了隆起之態。
雖然她對黃泉谷底的事情,所知不多,更不認識玉姬是誰,但她是一個醫者,對孕婦有著天生的憐憫,生怕朱九和白執兩個糙爺們兒一不小心就傷了好。
不出所料,朱九和白執的靠近引來了玉姬強烈的反抗。
她不像南晏的大家閨秀那般忸怩掙扎,嚶嚶哭啼,而是像母獸一般嘶吼、咆哮,實在掙扎不了就手足并用地攻擊朱九。
在不傷害她的前提下,等朱九和白執終于把她控制住時,已是累出了一身的熱汗,而玉姬兩條腿還在拼命地往前蹬動,倔得像驢一樣,不肯服從。
“呼!累得我。”朱九性子急,看她這樣就忍不住了,“我們是你的敵人嗎?你狄人族那般對我們,殺傷我們多少士兵?我們都沒有追究,放你們回黃泉谷,讓你們繼續過舒舒服服的日子。你倒好,跑到漠北來搗什么亂?”
玉姬急急地喘氣,冷笑一聲,“是敵人,你們是敵人。”
朱九看了看沉默的趙,用繩子將女子反剪綁好,退開兩步。
“郡主,這女子油鹽不進,你小心她咬你。”
時雍正好走到玉姬的身側,剛想蹲身,聽到朱九的話,略略遲疑一下,淡淡地道:“沒事。她要敢咬我,大黑會咬斷她的脖子。”
時雍語氣平靜,但玉姬聽了身子不免一僵。
站在時雍身側的大黑,吐著舌頭盯住她,威猛剽悍,看著就兇狠異常,這樣的狗很是令人恐懼,也完全有力氣撲上來咬斷人的脖子。
時雍斜眼觀察她,見她身子瑟縮而僵硬,唇角微微一抿。
“侯爺,你們暫且回避一下。”
玉姬傷在腿部,在這么多男人的面前,時雍不便撩開她的裙擺看傷情。
這一點,眾人亦是明白,不待趙吩咐,便已齊齊背轉身,往前走了約莫三十來步這才停下,仍然將他們圈在中間,注視著四周,小心警戒。
“別怕。他們都走開了,不會回頭,這個光線,也看不到什么。”
時雍語氣平靜地安撫著躲在草叢中的女子,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起來。
她腳上穿了一雙草編的鞋子,堪堪遮住腳底板,但那厚厚的繭子和豁口卻藏不住,她身上的衣服和頭上的辮子也很是怪異。
時雍松了松繩子,拉高她的裙子,更清楚地看到了她隆起的肚子和插丨在大腿上那支斷箭,眉頭微微一蹙。
“孩子幾個月了?”
玉姬瞪視著她,不作聲。
“我是大夫。”時雍朝她微微一笑,“我是來幫你的。”
玉姬咬牙,“你是跟他們一伙的,你不是好人……”
“是嗎?”時雍微笑看她。
“啊!”
一道痛呼從玉姬嘴里傳出來,不加掩飾,瘆人的很,幾乎同一時間,時雍一把拔出了她腿上的斷箭,鮮血猛地涌出來,時雍迅速用帕子捂上去,再將她的裙擺撕下一條,三兩下將傷口扎好,從護腕中拿出銀針……
“你又要做什么?”玉姬看著她手上的寒光,臉上露出驚恐,“不要傷害孩子!我不要落胎……”
落胎?
時雍看她緊張的模樣,發現她把自己掏針想象成了是要為她落胎,不免有些好笑。
這女子的腦回路與旁人真是不同。
“我是為你止血,不是落胎。”時雍安撫著她,怕她緊張,又隨口與她閑聊起了,“你是酋長?”
玉姬看她把針扎在腿部,并沒有碰自己別的地方,仿佛放松了些。
她抬頭看了時雍一眼,沒有回答。
時雍也不在意她的反應,又問:“你很愛這個孩子?”
玉姬神色一變,嘴唇咬了起來,“不關你的事。”
時雍哦一聲,為免她對自己產生敵意,也不繼續追問,又換了個話題,“你一個人大晚上在這荒山野嶺,不害怕嗎?懷著孩子,怎能這么不愛惜自己呢?你的夫君呢,他放心你出來?”
“你閉嘴!”玉姬狂躁起來,雙眼怨憤地過來,若不是雙手被縛,時雍猜她肯定會想也不想地給自己一刀。
這女子滿身都是野性。
“你為什么要抗拒我呢?”時雍沉下眉頭,加重了語氣,“我若不救你,你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玉姬似乎有些意外,“為何?”
時雍瞇了瞇眼,看著她兇狠的臉和單純的眼,眉梢揚了揚,“你感覺不到腹中疼痛?”
玉姬聽她這么一說,仿佛當真疼痛一般,眉頭皺了起來,咬住嘴唇也沒能忍住那一聲呻吟。
“哼!”時雍看她不說話,嘆口氣,“看來你是當真不懂。你見紅了,有流產先兆,再不保胎,不需要旁人動手,孩子就沒了。”
聽她這么說,玉姬的臉上明顯動容,眸光閃動著慌亂。
“怎么辦?”
時雍勾唇,“不知該說你倒霉,還是該說你好運……一個人出來尋仇,被仇家逮住了,著實倒霉。可是呢,又碰上了我,恰好是能夠保住你孩子的人,又算是幸運了。”
聽她一頓吹,玉姬心里七七八八一想,對她少了警惕。
“你當真能救我的孩子?”
時雍瞄她一眼,“你除了相信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玉姬沉默。
她說得沒錯,如今自己本就走投無路,腿又受了傷,腹痛如絞,若不信任她,又能信任誰呢?
“你是好人,和他們不一樣。”玉姬改了語氣,不知是誠心還是討好,看時雍的眼神里多了幾次柔和,“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和他們不一樣。”
時雍笑了起來,“那當然。我同你一樣,都是女子。”
玉姬唇角動了動,笑不出來,只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安靜地看了一會時雍為她扎針,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小聲問:“你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什么要找的人?
時雍納悶,“什么?”
玉姬道:“是他們到黃泉谷來找的那個郡主。”
也是間接導致她母親赴死,族人傷亡的那個女人。
時雍唔了一聲,點頭,“大概是吧。”
玉姬目光閃了閃,視線看向遠處,“那個姓趙的大人是你的丈夫?”
她記得在黃泉谷底的時候,趙是這么告訴大家的。
時雍卻不知道這一段,隨口說道:“沒錯。”
玉姬沉默片刻,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時雍手指一哆嗦,銀針差點扎錯了位置。
“你說什么?”她不可思議地盯住眼前這個清麗卻野物一樣滿是戾氣的女子,忽而一笑,“你說趙?你肚子里孩子的爹?”
玉姬點點頭,“是他。”
時雍眉頭一跳,“你確定?”
玉姬迎上時雍不解的目光,將她和元馳的事情移花接木到趙的身上,說得痛恨萬分。
“他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得了我的人,還傷了我的母族……”
一支銀針突然扎下來,用了十足的力量,痛得玉姬嘶了一聲,怒目看著時雍。
“你做什么?”
時雍斜她一眼,“編故事我稱第一,沒人敢稱第二。你這人好毒的心腸,我夫君饒你一命,我也誠心救你和腹中孩兒,你還給我們上眼藥,挑撥我們的感情……”
玉姬聽她說得平靜又淡定,不由詫異。
“你不信?”
時雍繼續施針,語氣不冷不熱,“你若說她殺了你的族人,甚至說他抄家滅族,壞事做盡,我都能信,但你說他…………竟然被一個女子給睡了,還做出那等豬狗不如的事,我就不信了。”
玉姬沉默。
好半晌,看時雍表情專注,不僅沒有相信自己的話,還把自己當成傻子或是瘋子一般看待,嘴皮動了動。
“為什么你不信?”
時雍輕笑一聲,“因為他是趙啊。”
玉姬道:“有何不用?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
“不一樣。”時雍語氣帶了一絲笑,清清淡淡,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在里面,“他是君子。不會這么對女人。”
“哼!”玉姬不滿,“你太傻了。不要相信男人,天下男人全是薄情寡義之徒,尤其,是你們南晏的男人。”
時雍一愕,噗地笑出聲來。
誰能夠想到,她治個傷還能治出個女子同盟來?
“你是誰被騙了?那個害你大肚子,又不在你身邊的男人,是南晏人?”時雍挑了挑眉,看著玉姬臉上的不安和厭棄,莞爾一笑。
“你不想說就算了。那你總得說說,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吧?”
玉姬盯著她,一言不發。
就在時雍以為她不會告訴自己的時候,玉姬突然開口。
“我來尋找雙生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