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猜得不錯,那道石門出去,仍是休室。
這是他們來時的路,墓室前的石像生,被破壞的石室,狼籍的土礫石塊,還有那一條黑漆漆的甬道,一如剛才的模樣,好像什么都沒有改變。
兜兜轉轉走了這么久,九死一生,居然又回到了這里。
眾人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許久沒有動彈。
在幽閉空間里呆得太久,沒有出路,沒有方向,任誰都會頹喪無助。
“若這只是一場噩夢,該有多好。”
朱九的嘆息聲打破了寧靜,七尺男兒也生出感慨,何況女子?
時雍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這么詭譎的事情,一顆心也沉入了谷底。
“真特么邪門了。這世上真有如此強大的機關?”
趙默默伸出一只手來,緊緊攬住她的肩膀,讓她往自己的懷里靠了靠。
“別怕。”
時雍強打精神,莞爾一笑,“我不怕。只要能同侯爺在一起,在哪里都沒有關系。再說了,人這一輩子,能有這樣的經歷,也是不容易。我們就當玩了一個闖關游戲罷。”
朱九苦喪著臉:“闖什么關?闖的是閻王殿還差不多。這里連個敵人都沒有,除了閻王殿,世上再不會有這么古怪之處了。”
他們都是能打能拼的勇士,可以與敵人真刀真槍的拼殺。
他們也不怕死在敵人的刀口下。
可這是一個看不到敵人的黑暗空間,他們要較量的人,只有自己。
聽到閻王殿三個字,一直縮在謝放懷里的成格公主突然幽幽嗯嚀一聲,虛弱地掀了掀眼皮,嘴唇一張一合,干涸得如同旱地,一句話說得很是吃力。
“……我死了嗎?這里是地府?”
時雍哭笑不得,“死?哪有那么容易。”
成格嘴唇輕輕一抿,眼睛又閉上了,氣若游絲,“不是地府嗎?唉……”
這一聲嘆,讓謝放眉頭蹙了起來,低頭看她一眼,突然道:“不是。”
“我還活著嗎?活比死……還難呢。”
成格意識混沌,說話顛三倒四。
沒有意義的對話,令人絕望的沙啞。
而陳紅玉,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沉默得讓人心疼。
“咕……”
時雍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饑餓讓她心里發慌,精神很難集中起來,腦子開始胡思亂想。
“難道我當真要死在陰山皇陵不成?”
不,這十分可笑。
老天讓她來到這個世道,上輩子莫名其妙死在詔獄,也是這般黑暗與潮濕之處,這輩子無論如何也該換一個鳥語花香的地方了吧?
“餓了?”趙低頭,看著她眸底沉浮的暗芒,臉上的焦灼被隱藏得很好,但時雍還是感覺到了那種壓抑的氣息。
她搖搖頭,輕笑一聲,“還好。”
趙靜靜看她片刻,慢慢握緊她的手,嘴角抿起,“我有一種錯覺。”
時雍抬頭,“什么?”
趙左右看了看,牽著她的手走到一旁,“今日你我所經歷的一切,都如一個輪回。”
“輪回?”時雍似懂非懂地看著他,“侯爺是說……?”
“我們在重走先帝和先皇后,曾經走過的路。”
時雍微微一笑,“那不是很好嗎?他們雖然歷經磨難,可最終活了下來,還登極為帝,成為了天下至尊。”
“并非如此。”趙遲疑一下,聲音有些低啞,“路是一樣的路,運氣卻比他們差。”
“此話怎講?”
趙道:“當年他們面對的只有皇陵機關,而我們面對的,還有一個強大的對手。”
時雍沉默。
半晌,她笑著舔了舔唇,輕松地伸手去抱住他的勁腰,將整個身子倚上去,仿佛要借助他的力量才能站穩一般,聲音軟綿綿的,無力中帶了一些嬌氣。
“突然覺得成格是對的……”
“嗯?”趙不解。
“侯爺,你親親我吧?”時雍小聲的同他咬耳朵,“要是就這么死去,我也有些不甘心,再怎么也要多親幾次才行吧?嗯?”
說罷,她將臉貼在趙的胸膛,腦袋仰了起來,好一會沒有聽到趙的回復,她又好笑地睜開眼問:“侯爺怕什么?害羞么?”
趙胳膊摟住她的腰,稍稍用力。
“阿拾,我不會讓你有事。”
“……”好不容易挑逗他一下,趙大驢毫無反應?
腳步聲再次從甬道里傳來的時候,時雍正坐在趙身邊休息。
寂靜這么久,再次聽到腳步,眾人都震奮起來。
“爺。有人來了。”
“是不是同我們一樣,墜入石室的人?”
他們等了許久的救援,可是等到如今,這么久過去了,每次見到的都是需要他們營救的人。成格如此,陳紅玉也是如此……
時雍幾乎不敢再抱希望了,她與趙對視一眼,低低道:“侯爺,我們回避一下?”
就怕來的不是救援人,而是敵人。
趙明白她的意思,讓謝放和朱九將幾個女子護在石壁的角落,男人站在外面,熄滅燈火,默默地等待。
甬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隱隱有閃耀的火光透過來。
聽聲音,人數還不少。
當人群到達墓室門口的時候,時雍暗自捏緊了匕首。不料,手腕卻被趙捉了過去。
“辛二。”
他突然出聲,嚇了時雍一跳。
甬道里的腳步聲,明顯加快了。
人群里傳來白執和辛二等人的喊聲。
“是大都督……”
“侯爺!”
“郡主。”
“阿拾——”
當時雍聽到烏嬋帶著哭腔的喊叫時,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嬋兒!”時雍不確定烏嬋是同她一樣掉下來的還是來救他們的,聲音不免帶了焦急。
可是下一瞬,當她看到與烏嬋一起出現的辛二等人時,一顆心終是安穩下來。
這一次,是當真救援來了。
休室里突然熱鬧起來。
時雍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感動得想哭。
“你們總算來了。再不來,我們就要餓死在這里了。”
烏嬋朝她奔跑過來,將她緊緊摟在懷里,兩個女子靜靜相擁片刻,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再開口,烏嬋聲音已有笑意,“你可嚇死我了。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
“我沒事,沒事。”時雍反過來安慰她,“就是有點餓。”
機關能不能破解都是其次,人是需要吃喝拉撒五谷輪回的動物,單是缺吃少喝,就能逼死他們。
可以說,他們來得正是時候。
雪中送炭。
烏嬋一聽這話,趕緊松開了她,忙不迭地讓隨從將食物端上來。
“我們不知什么時候能找到你們,也不知道在墓底會遇上什么,便聽辛二爺的安排,帶的是輕便的干糧……早知這么快就能找到人,我多給你帶些好吃的了。”
時雍咽了一口唾沫。
“干糧,就很好。”
人在饑餓的時候,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一并咽下去,又怎會嫌棄干糧?
眾人在墓室里坐了下來,辛二和白執等人將干糧和飲水分發下去。
有了吃喝,眾人生存的念想又強烈起來。
時雍填飽了肚子,再掏了一粒藥丸子給謝放,示意他給成格喂下去。
在他們這群人里面,成格的生存狀態是最差的,一直低燒到現在,被人喂水都是昏昏沉沉的狀態。
烏嬋看到時雍為她切脈,好半晌才認出這個篷頭垢面的女子是成格。
她嚇一跳,“她怎會在這里?”
時雍將遇到成格的事情簡要地說了一下。
烏嬋得知原來這場災禍,不是地震,而是因為成格誤闖秘道導致的以后,整個人都不好了,咬緊牙關,怒氣沖沖地瞪著成格。
“為何還要救她?這種人就讓她去死好了。”
時雍笑了笑,沒有說話。
烏嬋氣性外露,不高興就要說出來,她討厭成格,但也不是當真不懂得個中厲害。
“哼!便宜她了。”
時雍抿唇,轉頭:“你去看看紅玉吧。”
烏嬋詫異地看著時雍的表情,“紅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