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景靜,尚未大亮,無乩館籠罩在一片濃霧里。院外的蟲兒在低低呢喃,紗帳上的流蘇被晨曦的微風吹得微微飄蕩……
時雍睡得很沉,眉頭微蹙著,一條腿霸道地跨過來束著趙的勁腰,另一只雪白柔軟的手,牢牢地揪住他的寢衣,指節握得十分的緊,趙想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脫身,幾無可能。
趙早已經醒了。
無論睡得多晚,他總會準時蘇醒,出去練功。
但他已經三天沒有提過刀了。
全是拜懷里這個妖女所賜。
趙從不認為自己是耽于肉欲的人,三天放縱始無前例,他都不知時雍是給他施了什么法,怎么都走不出這個院子。
他看著沉睡的女子,輕輕伸手想要拉開她,果然,她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抓住他寢衣的手,往上一爬,直接攬住了她的脖子,又往他懷里縮了縮。
這個時節,秋寒已至,男人身上暖和,她很喜歡拿他取暖,無意識間便有了依偎的動作,趙看著她這嬌軟可憐的模樣,目光漸漸柔軟。
“今日該回門了。”
他低低說了一句。
懷里的女人,沒有反應。
趙嘆息一聲,扯了被子把她蓋住,趁著她嫌棄地翻被,拉開她的腿,起身坐起。下榻時,回頭看了看她的睡顏,他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索上袍帶,走出臥房。
“喚嫻衣來。”
侯爺新婚,新娘子金貴得緊,因此在這三天里,無乩館一律不準男侍衛進入,便連貼身的謝放也只能在院門口守候,而帶著丫頭婆子主事的人,便是大丫頭嫻衣。
丫頭們聽了幾天房,再看侯爺,一個個心驚肉跳,表情都有些微妙。
趙卻似不察,默默站在臺階上,嗅著晨風送來的清新,等著嫻衣上來。
“三朝回門,備禮可都齊了?”
嫻衣也有點不敢抬頭看自家主子,微微頷首,眼睫不停地顫動。
“回爺話,管家都已經備妥了,爺可要親自過問。”
趙點頭,“不必。”
嫻衣遲疑一下又問:“那可要婢子進去替郡主梳洗?”
趙想了想,擺手。
“等她再睡會。”
“是。”
袍袖微微拂動,待嫻衣抬頭,趙已然轉身離去,將房門從里面閂上。
三天下來,嫻衣已經習慣,看一眼緊閉的房門,轉身安排去了。
回門對新嫁娘來說,是一樁大事,無乩館里沒有家長,管家早已把東西都備好,卻沒有想到侯爺會如此看重,親自過問,于是又再次檢查一番,生怕有半分紕漏。
而謝放得知此事,也算松了口氣。
侯爺還沒到什么都不管不顧的地步,若三朝回門都不去,謝放只怕就要闖進去看看,主子是不是被人綁架了。
等時雍醒轉,天光已然大亮。但是,睜開了眼,她并沒有睡飽的神清氣爽,反倒覺得力歇疲憊,渾身上下肌骨酸軟,抬一抬身,腰都快要斷掉了似的,連下床都費勁。
魔鬼!
時雍咬牙切齒,四處張望著尋找始作俑者。
卻見他慵懶地倚在南窗邊的羅漢椅上,手執書卷,身姿挺拔修長,如青松朗月,冷毅的臉上不僅不見半分疲態,銳利的眸,冰冷的眉,還有那輕抿的唇,竟帶著一種奇異的神采,俊美無比,高貴無雙。
時雍氣不打一處來。
強烈對比下,她懷疑這家伙修煉了什么邪術,采陰補陽,把她榨取成這個鬼模樣,他竟絲毫不受影響,仍然是這一副豐神朗朗的樣子。
可惡。
時雍怨念剛起,腦子里又不經意地浮現起了許多顛鸞倒鳳的畫面,三天里的故事,實在是太摧毀意志了,幾乎剎那間,她脾氣就沒了。
惡魔招惹不起。
不要以卵擊石,要以柔克剛,硬碰硬不劃算,吃虧的是自己,受傷的是身子……
時雍心里發著狠,睜著眼睛看趙半天沒有發現她,突然轉過身去,低低飲泣起來。
趙聽到聲音轉頭,看不到她的臉,只看到她削肩微顫,將喜被滑落腰間,露出一片雪白的背。
他心猿意馬,驚訝地發現,欲望竟隱隱有復蘇之勢。
禽獸!他默默放下書走過去。
她身子很白,是那種嫩滑得好像剛剝殼的雞蛋那般的柔膩,因此,身上的紅痕點點就尤其明顯,仿佛在無聲的控訴。
趙目光幽暗地審視片刻,坐下來扳過她的肩膀。
“哭什么?”
時雍以手掩面,就是委屈的樣子,不說話。
趙眉頭皺了皺,掌心撫著她的肩膀,不輕不重地一捏,聲音低沉,“不是很硬氣么?這會兒倒嬌氣起來。”
“沒有你硬。”
時雍懟得毫不猶豫,卻換來趙許久的沉默。
她沒有聽到背后的聲音,裝起來就有些吃力了。
沒人哄,裝個什么勁兒啊。
以柔克剛不行,那就不用客氣了。
她轉過頭來,臉上半滴眼淚都沒有。
“敢問侯爺,如今可滿意了?我今兒可以出門了么?”
趙嚴肅的臉上沒有表情,看她片刻,“起來吧,收拾收拾,回娘家。”
在這三天里,時雍無比懷念家里的美食和自由,聞言,眸子一亮,立馬翻身坐起來,披上衣服,下床趿鞋就要走,豈料,身子的不適突然傳來,讓她搖晃一下,又往回跌。
趙猛地抬手,扶住她。
“小心!”
時雍看他云淡風輕的模樣,又是不服又是氣惱,憑什么吃虧的是女人,他為什么能好端端地坐在這里,沒事人一樣。
“別假好心。”她拍開趙的手,“還不是拜你所賜。”
趙皺眉,“講理。”
“不講。”時雍想也不想。
趙淡淡斜她一眼。
兩個人做的事,怎是他一個人的過錯?
是誰妖精般纏著他,誓要把他弄死不可?
食髓知味,趙對三天里發了狠地要她,多少有些愧疚,沒有再與她爭辯什么,見她搖搖晃晃地再次起身要走,又伸手拉住她胳膊。
“你做什么?”
時雍瞪他,“出恭。”
趙不放心看她,“喚丫頭進來。”
時雍:“沒臉。”
身上那些紅痕印跡,讓小丫頭看到問起來,怎么啟齒?
時雍想要撥開他的手,不料,趙卻站起來,“我陪你。”
出恭也陪著?
時雍看他氣定神閑,沒無惡意,面上微微發熱。
“大都督這是善心發作了?怎么突然憐香惜玉起來。”
趙不動聲色地帶著她往前走,“你是我妻。”
時雍剜他一眼,遲疑片刻,沒有再說話。
男女感情是最為復雜又微妙的一種情感。時雍不得不承認,張愛玲那句“通往女人心靈的路”的名言是對的,親密感和依戀感,在有了靈與肉的結合后,會變得更為深刻。在沒有發生過親密關系前,不論兩人一起經歷過什么,有多深的情感,多少會有一些保守,不肯輕易向對方露出最深的棱角,關系會淺一些。發生過了,再看那個人都有了不同的樣子,哪怕再保守的人也會丟掉一些棱角和防備。
至少,此時的時雍是如此。
不管兩人有什么恩怨愛恨,她使喚起趙來,毫不客氣。
她不愿丫頭來幫她,整個洗漱和更衣的過程都是在趙的協助下完成的,而趙,雖是臉色深沉,還是給了悉心的照顧。
有種做夫妻的感覺了。
時雍看著男人,任由她將自己抱坐在榻上,微微抿唇。
“我好了,你去更衣吧。”
“嗯。”
趙是個傳統而保守的男人,他不習慣被人伺候衣寢,婚前不論和時雍多么親近,他也會習慣性地避嫌。但是,時雍沒有想到,兩個人都睡三天了,他拿了衣裳居然還要去隔間梳洗。
“站住!”時雍突然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