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疫大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為了方便稱呼,時雍與張院判一合計,給這次來勢洶洶卻沒有先例的不明疫情,取了個名字,叫著“毒鴆”,表示其癥之毒,也暗示是毒不是病。除此之外,時雍還針對醫療機構的一些舊習慣做了大刀闊斧的調整,全部印刷到防疫章程里。
有趙的余威在,沒有人敢不遵照執行。然而,任何事情的改變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舊習更是很難改變。五日下來,從上到下,人傾馬翻。許多人對制定如此嚴苛章程的時雍充滿了怨懟,覺得她是拿著雞毛當箭令,仗著有大都督撐腰,故意折騰人。甚至還有人揚言,寧愿染疫而亡,都不想這么辛勞而死。
時雍裝聾作啞,只當沒有聽見。
她知道,要讓一群古人按科學的防疫方法去生活,確實有些難為。但為了盡快的控制疫情,不讓歷史上那些“十死五六”、“絕門絕戶”這樣的悲劇發生,她必須得狠下心來當這個壞人。
時雍無所謂,整日里忙得腳不沾地。
對錦衣衛衙門這個戰時防疫指揮部的防疫之事,她尤為上心。
若是老巢里都發生了感染,那才難看。
考慮到眼下錦衣衛衙門的實際情況,她讓人收拾了幾間空置屋子,用以隔離休息,再按防疫章程的要求將衙門里重新布置了一遍,包括在每道門都設置“熏蒸沐手區”,進出之人,都要經過熏蒸殺毒,連看押人犯的詔獄都沒有放過。消殺、熏蒸,一視同仁。
當然,對趙,她更為關照,除了盯著他戴好口罩,甚至專門讓嫻衣為他準備了兩套褚道子那種款式的罩袍,連頭帶臉都能遮住。
趙看著罩袍就皺眉,一臉拒絕。
時雍卻非逼他罩在外面。
“你是總指揮,你若染疫了,不得讓人笑掉大牙?”
趙道:“這有用嗎?”
時雍瞥他,笑道:“你道我師父那老狐貍,為什么經年累月穿成那樣?自是能阻絕一些病菌的……”
趙打量她,“你為何不為自己也做一套?”
時雍道:“來不及。你是大爺,當然得先緊著你。”
趙看她的目光深了深。
“這兩日累壞了,早些歇了吧。”
時雍抬頭,察覺到他的情緒,突然勾了勾唇,“怎么了?突然這么關心我,我還有點不習慣呢。”
趙沉默片刻,說道:“爺已經交代下去。再有人敢對防疫章程有異議,亂嚼舌根,杖三十,革職查辦。”
杖三十就挺狠了,還要丟官坐牢?
雖然說疫情期間按戰時規矩來辦,沒有什么問題,但那些人其實也只是吐槽一下她而已,并沒有陽奉陰違,不按章程做事。這就像打工人對老板的政策有看法一樣,說說罷了。
時雍微微一笑,淡淡瞄他,“侯爺如此重罰,大可不必。私底下埋怨幾句,又不礙事,沒少干活就行。”
趙斜脧她,“人家罵你,你不生氣?”
“我氣什么?罵得再厲害,我又不少一兩肉。”時雍笑著說到這里,突然意識到什么似的,輕笑一聲,“侯爺這么做,是為抗疫,還是因為他們罵我?”
趙道:“自然為抗疫。人心有怨,必不能盡心辦事。”
說罷,他頓了頓,又低低哼聲,“再者,你是本座的人。豈能任人辱罵編排?”
時雍心底微澀,不知是什么滋味兒,抬了抬眉,才又抿唇說道:“侯爺,恕我直言。這幾日下來,大家都很辛勞,冒著染疫的風險,沒日沒夜的奔波,好些人鞋底都要磨穿了,這么折騰,一日只得睡兩三個時辰……人非圣賢,有埋怨是常情。依我之見,侯爺不僅不該懲罰他們,反而該嘉獎。當然,若是罵罵我,能讓他們心里舒坦一點,我沒有關系。”
趙的眼里浮上一抹水波,幽深難辨。
時雍面不改色地與他對視著,絲毫不露怯,也沒有因為拂了他的好意而內疚。坦坦蕩蕩,怎么想就怎么說,沒什么可避的。
“侯爺若是沒什么事的話,也去歇了吧。我再把今日上報的醫檔看一看。這次的疫癥,目前沒有特效藥,但幾種不同的方劑,總有優劣,可擇其優,再找方向……”
她說得認真,提到疫情,眼睛里仿佛有光。
其實,她才是磨破鞋底,每日睡兩三個時辰的人。
趙不動聲色地看她片刻,身子突然前傾,趁時雍不注意就抓住了她的手,緊緊捏在掌心里,揉搓一下,似乎仍不能解心中之意,順勢一拉便將她拽入懷里,一言不發地緊緊摟住。
“喂”
時雍驚懼,條件反射地推拒。
“防疫章程……”
“我洗手了。”
“可是……”
“熏蒸了。”
“趙!”
“也戴口罩了,還穿了罩袍。”
不輕不重地說著,他雙臂再次緊了緊。
“別動。”
時雍僵硬地站著,不知道能說什么。
這雞犬不寧的五天里,兩個人各自忙碌,偶爾碰頭,但都保持著防疫要求的“三尺距離”,更沒有身體的接觸,時雍每每看到趙,他那張臉也多是嚴肅冷峻,沒有波瀾也無溫情的模樣。
因此,她并不能確定他是怎么回事,突然就這樣了。
難不成是……想那事了?
她知道男人與女人生理上的不同,在夫妻之事上,男人遠比女人更為熱衷。往常趙能守二十多年,那是因為沒有開葷也無經歷,大體也少了些體會,因此不太急切。可如今不同,新婚三日,兩人耳鬢廝磨極盡折騰之能事,恐是難免遐思……
念及此,時雍心臟怦怦直跳,清了清嗓子,覺得口干舌燥。
“侯爺,大家都在忙,疫情當前,不太合適。”
趙垂目,“什么?”
時雍哪能說得出來,眼睫亂顫,不敢看他的眼睛,“你說什么?”
趙隱在口罩里的嘴,在時雍看不到的地方微微上揚,然后裹了裹她的腰身,用力一抱,再執了她的手,
“只是這樣。”
是她多想了?時雍臉頰微熱,看著趙挺拔的脊背,被動地隨了他的腳步。
“做什么去?”
“洗手。”
何苦來著?
就為了抱這兩秒,又要重新洗一次。
請:m.vipxs.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