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哲布的名字,陳紅玉面色微微一變,見時雍看來,又搖了搖頭,笑得勉強:“我沒有什么。”
時雍輕笑,俏皮地眨一下眼,捉住她的手。
“我見過許多說自己沒事的人,結果一出就是大事。我看你面色不好,免費給你切個脈……”
她說得自然,陳紅玉卻像被蜜蜂蜇了似的,冷不丁從時雍手里抽回手去,這樣仍不放心,又拉下袖子,將那一截雪白的腕子縮入袖間,這才拂了拂衣裳,朝時雍一笑。
時雍揚眉,“諱忌疾醫?!”
陳紅玉目光頗不自然,“別打趣我了。我能吃能睡,能有什么病?”
時雍上下打量她,“確是胖了些的。不對呀,哈拉和林飲食可不如南晏,好多人都說吃不慣的,你竟把自己吃胖了?”
陳紅玉表情微澀,目光有一掃而過的慌亂。
“誰說的?哈拉和林應有盡有。尤其李太后是晏人,她宮中吃食與南晏并無不同,又照顧我們飲食,成日里好酒好菜地招呼著,哪有不長好的道理?”
時雍淺淺瞇眼,笑了笑,“說得好像定國公府沒有給你好吃好喝似的,欲蓋彌章的陳小姐,瞧我回去不告你的狀……”
陳紅玉表情又是一僵。
時雍輕笑,“同你玩笑的,信以為真了?”
陳紅玉搖搖頭。
時雍似笑非笑地道:“先前聽說李太后向定國公府提親,想為哲布親王求娶你。被定國公拒了,如今,哲布和成格一同還朝,是李太后沒有死心呢,還是哲布親王對你有意,非娶不可?”
陳紅玉兩條纖細的眉微微皺起,“阿拾不要瞎說,哲布親王對我無意,之前那事,是李太后一廂情愿罷了。哲布與成格公主是來大晏還禮的。”
“哦。”時雍看著她深幽暗淡的眼眸,“那個哲布親王長得也算高大俊朗,你們朝夕相處,你對他就沒有好感?”
陳紅玉看她一眼。
“沒有。”
時雍輕笑,“那你要找個什么樣的?”
陳紅玉許久沒有說話。
往常的時雍不是這么聒噪的女子,更不會隨便打聽旁人不想說的私事。陳紅玉與她對視幾秒,突然一嘆。
“你別訛我了。我與哲布是不可能的……”
時雍點點頭,半真半假地笑:“也是,他可配不上我們尊貴嫻雅的紅玉小姐。”
陳紅玉的臉上又露出那種澀然的表情,垂下眼簾,語氣也更為幽淡了幾分。
“是我配不上他。”
時雍看她確無聊興,也試探不出什么來,只能笑笑作罷。
實際上,從陰山皇陵那天起,時雍就覺得陳紅玉狀態不對勁兒,但她們隨后在嘎查分別,一直沒有機會詢問。而再次相見,陳紅玉的狀態明顯比以前更差了。
但再好的醫者也醫不了人的心病,病人不配合,時雍也只能放棄。
五十多里路,車行走了一個時辰左右。
今兒是個陰天,到達京師時,濃云蓋頂,不到晌午,天仿佛就要黑了似的。
事先得了寶音長公主的信,這次趙云圳沒有再帶著王公大臣出城相迎貴客,只有趙率一眾錦衣衛等在城門口,等車駕一到,再分別護送哲布親王和成格公主、以及長公主各回居處。
哲布親王和成格公主是北狄來賓,被安排在四夷館。
分別時,成格公主托了侍女過來找時雍,晚些時候一定要去四夷館為她看傷。
時雍笑著應下,然后和趙一起,陪同長公主回府。
陳嵐早已得到了長公主回府的消息,公主府庭前灑掃一新,大門敞開,她率眾迎在門口。
車駕停下,陳嵐親自上前扶了寶音下車,然后同府上眾人一道施禮。
寶音深呼吸,嗅著熟悉的味道,滿臉微笑。
“都免禮!”
陳嵐笑著上前扶住她,“外面風大,姐姐,我們里面說話。”
寶音連聲說好,然后側身瞇著眼仔細看陳嵐的表情,“囡囡,近日可好?”
陳嵐點頭,“尚好。”
寶音一下笑了開來,“氣色好了許多,人也開朗起來。一看就是好的。”
說著她轉頭夸獎時雍,“阿拾功不可沒。回頭姨母有賞!”
時雍笑著應下,“謝過姨母。”
寶音看看她,又掃一眼默默陪在她身側的趙,笑容滿面,“這次回來我可沒空著手,沒給李太后客氣。我呀,給你們都帶了禮……”
眾人說說笑笑,嘻嘻哈哈地謝恩。只有趙輕輕挑了下眉,面無表情地沉著臉走路。
寶音已然得了趙炔的消息,這時看趙那表情,是怎么看怎么順眼,只是趙沒有認祖歸宗,當著這么多下屬的面,她不好表現太過,一直到入了花廳,支走了下人,她這才笑容可掬地朝趙招手。
“阿,來,坐長姐身邊來,讓長姐好好看看你。”
上有二位公主,下有媳婦兒在前。趙只當自己是一個陪襯,進屋就坐在離寶音稍遠的地方,聞言,他眉頭皺了下,平靜地道:
“長公主殿下,這不合禮數。”
寶音一愣,隨即大笑起來,指頭點了點他。
“你呀,果然還是這副模樣,一點沒變。罷了,你不愿,長姐也不逼,等你愿意那一日,你我姐弟再說話不遲。”
趙默默拱手,一聲都沒有。
時雍看了看這男人,無奈地失笑。
“姨母別理會他……”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頓住。
陳嵐與寶音也是神色怪異地一跳,下意識地相視一眼。
方才寶音沒有對趙自稱“長姐”也就罷了,大家也沒有多想。如今,一個叫長姐,一個叫姨母,這輩分可不就亂了么?
“你們都看我做甚?”時雍愣了愣,倒也不尷尬。
畢竟陳嵐和寶音并非親姐妹,不存在血緣關系,她和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叔侄,算不得破壞人倫秩序。
她繼續笑道:“怪不得侯爺不肯認親。若是認了,這輩分一亂,都不好叫人了呢。”
她原是打趣一下,不料,寶音倒是很嚴肅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然后認真地看著他們道:“無妨。各叫各的就是了。咱們家這輩分,從父皇母后那時,便亂了。不同姓,不同宗同祖,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