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筷子停下,看著兒子的小臉,搖了搖頭,“今日不成。”
臨川目光堅定地回視:“我可以。”
時雍笑著抿了抿嘴,“我知道,但今日不成。等回錦城府的時候,官道平整了,再讓臨川一個人騎,可好?”
臨川哦一聲,低下頭認真吃起來。
陳嵐看著時雍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西綏溝路途遠,地方偏僻,要帶兩個小的去嗎?”
時雍思忖一下,目光微沉,“孩子帶上。行李不用帶了。”
陳嵐與她默默對視,點點頭。
趙已經起床,正坐在桌邊用膳。
時雍心下有許多念頭,但看趙神色平靜,索性就壓下了心底的不安,安靜地坐下來,又陪趙喝了半碗稀粥,這才回房換衣裳。
看著鏡中人眉梢眼底的情緒,她默默從首飾盒中挑出一朵嬌艷的海棠花簪,插入發間。
不承想,這簪子在時雍發間不過簪了一刻鐘,就被羊儀看見,要了去。
她極是喜愛嬌艷的東西,衣裳穿得花花綠綠,頭飾也都是那種惹人眼球的顏色。
時雍也大方,見她真心喜愛,當場便取下來交給羊儀。
“海棠春色,千金難換,這簪子最配羊儀小姐。”
羊儀最喜歡聽她“甜言蜜語”,聞言更是高抬下巴傲嬌不已。
“王妃這般好說話,我也不會叫王妃吃虧的,回頭我便讓阿嗒給王妃送上一份厚禮,也讓你開開眼界。”
朱宜年一直默默跟在羊儀身邊,聞言看了時雍一眼,低頭道:“錦城王府什么沒有?王妃什么稀罕之物沒有見過,快別讓人笑話。”
羊儀受不得激,不高興地扭過頭來,怒視著朱宜年。
“我就不信普天下的至寶,王妃都見過。哼,等我送來,你們見過便知道了。”
時雍面色帶笑,“既是羊儀小姐心意,我倒是真想見識一番了。不知是什么東西,這么稀罕?”
羊儀抬了抬下巴,瞥了朱宜年一眼。
“我們家有的是至寶,隨便拿來一兩件,也能叫你們長長見識……”
四周默默,眾人眼神古怪。
朱宜年眼波微動,“那你不要叫王妃失望才好。”
羊儀哼聲,“放心就是,丟不了你的人。”
時雍溫和地笑看她一眼,目光卻透露出幾分不信。
“聽得我心里都癢癢了起來。還真不知道什么東西,能讓我長見識呢……”
人群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朱宜年也尷尬地低下了頭,輕輕扯羊儀的衣袖。
“你不信我?”羊儀一看朱宜年這表情,突然上了火,叫侍衛牽了馬來。
“我這就回去拿來一件兩件,叫你們看看。”
朱宜年看著她:“不是說好,要陪王妃去回綏溝么?”
羊儀道:“回綏溝荒山野嶺的地方,有什么可看?不去了。”
朱宜年遲疑道:“那我先陪王爺去回綏溝……”
“不行!”不等朱宜年說完,羊儀便打斷了他的話,冷哼一聲,拍了拍馬背,挺直腰桿示意他,“上去。”
眾目睽睽下,朱宜年有幾分尷尬。
羊儀伸出手來,抬下巴看著他,朱宜年無奈地跨上馬背。
豈料,他剛剛坐穩,羊儀突然騰身而上,直接坐到他的背后,一手握住馬韁繩,一手摟住朱宜年的腰,“駕”的一聲,策馬而去。
“我的個乖乖!”
羊儀騎術了得,這么帶著一個男子離去的模樣,很是勇武,像極了刀戎的模樣。
一群人嗤笑不已。
幾個刀戎的侍衛見狀,尷尬地上馬,緊跟而去。
再沒有外人,時雍輕松地上了陳嵐的馬車。
“起程吧。”
進入山林,群山起伏,道路崎嶇,天上又淅瀝地下起雨來。
馬兒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山林中,帶著通寧公主尋找曾經的戰爭遺跡。
小孩子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看到什么都稀奇,萇言一路歡快,看到松鼠也叫,看到山雞也叫。
到達回綏溝已是晌午,眾人吃了點干糧,待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有探子來報。
“羊儀小姐在土司城外墜馬,昏死過去,刀戎已帶人匆匆趕回。”
羊儀是刀戎唯一的女兒,也是刀戎最小的一個孩子,那張臉長得與刀戎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相似至極。刀戎愛女如命,從小便將羊儀捧在掌心里,要什么給什么,恨不得把心肝剜出來奉到女兒面前。
可想而知,羊儀墜馬昏迷,刀戎是何等的心急?
“阿拾妙計!”
羊儀從時雍頭上要去的那根海棠花簪上,涂有迷藥,便是摔得不厲害,羊儀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
趙看著兩側綿延不斷的山巒,沉著臉道:
“事不宜遲——謝放,發信號。”
謝放低頭拱手,“爺!”
咀——
一道鳴笛自叢林掠起,發出長長的嘯聲。
昨夜庚二來報,刀戎頻頻出沒回綏溝往西十里的左右的無名地帶,他曾派人私查過,發現環山中有一個秘密所在,人員活動頻繁,但戒備森嚴,沒有刀戎的指令,根本進不去。
時雍回頭看了看趙,“剩下來,看我的了。子柔!”
子柔應了一聲,撩開車簾,“王妃。請上馬車。”
時雍笑了笑,負手鉆入車里。
稍過片刻,再出來時,已然變成一個異族男子的模樣。
“大人,請吧?”時雍朝趙做了個手勢,又偷偷朝春秀擠眼。
子柔的易容術多年未用,但還沒有生疏,她很快便將趙和謝放幾個易容成了刀戎手底下那幾張熟臉的男子模樣,連同陳嵐和兩個小的也都換了一身衣著。
“娘!”趁春秀為眾人易容的工夫,時雍看著陳嵐道:“通寧衛的濮厚將軍已在山中等候多時。等一下,他會派人護送你們去通寧衛,白執和許煜也會帶人跟著……通寧衛有大軍駐守,安全無疑。”
陳嵐知道這時說什么都沒有用,冷靜地點點頭。
“你和阿要小心!”
時雍握住她的手,“娘,幫我看好臨川和萇言……”
陳嵐微笑,“娘會的。早去早回,娘在通寧衛等你們。”
時雍莞爾一笑,“好。等此間事了,我們就回錦城府——”
“娘!”萇言看著時雍身上怪異的裝束,不滿地撅起嘴,“你和父王要去哪里?為什么不帶萇言。”
時雍笑著摸萇言的頭,“因為萇言和哥哥要保護外祖母呀。”
萇言大眼睛骨碌碌一轉,看著沉默不語的哥哥,不高興地嘟起嘴巴。
“又騙小孩兒。”
臨川握住妹妹的手,認真地道:“父王,母妃,兒子會照顧好外祖母和妹妹,你們保重自己。”
春秀和子柔笑了起來,“小世子像個小大人了。”
時雍欣慰地笑,“萇言多跟哥哥學習。”
“哼!我比哥哥還要勇敢,爹說的——”
趙深深看一眼兄妹兩個,掌心慢慢落在兒子的肩膀上。
“男子漢!父王看好你。”
臨川重重點頭。
眾人無聲無息地掩入山林。
濮厚將軍留下的侍從,靜靜地等待著。
趙將手下侍衛兵分兩路,一隊精衛由白執帶領,護送陳嵐幾個去通寧衛軍屯駐地,其他人跟著自己與奇襲大軍配合,深入刀戎的“神秘領地”。
“保重!”
“保重!”
臨行前,陳嵐滿眼擔憂,兩個小的也是眼巴巴望著父母,舍不得走。
趙和時雍安靜地目送著他們走遠,這才重新上馬。
“出發——”
時雍熟悉當地的方言,換上一身異族裝扮,比趙等人的樣子更為相像。她騎馬在前,在庚二和庚六一行人的帶領下,一路往深山老林中疾馳而去。
這是一個葫蘆樣的狹長山谷,外窄里小,易守難攻。
奇襲大軍摸入葫蘆口兩側的山中,便再難深入。
四周是高山峻嶺,極為陡峭,葫蘆口是唯一出入口。
而此時,時雍等人也已經縱馬到達葫蘆口。
“好狡猾的刀戎。”時雍看一眼,冷哼。
他們放緩馬步,朝寨門而去,尚未落馬,門后木哨上便傳來呵聲。
“來者何人?”
問話的人,用的是本地方言。
時雍拿著一個從羊儀那里摸來的令牌,隨手一揚。
“奉大王命令,有要務來辦。你們還不開門?找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