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里坐著幾個人,都算得上是謝安瀾和陸離的熟人了。坐在最前面的卻是一個男子,安三皇子宇文純。將近一年不見,宇文純看上去似乎多了幾分滄桑和穩重,想要跟宇文策明爭暗斗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來宇文純這一年也是收獲良多。在他對面坐著宇文靜和蘭陽郡主。他下首坐著的正是落到宇文策手里很久了的蘇絳云。蘇絳云的臉色不太好,蒼白消瘦,整個人仿佛大病初愈一般。只有一雙眼睛仿佛燃著幽冷的火光。看上去,比去年最后一次見到的時候仿佛蒼老了十幾歲,再也不復當初妖孽一般的美貌。謝安瀾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奇怪,這才是一個四十歲的女人應該有的樣子。呃...可能稍微有點過?
在蘇絳云的身邊坐著的卻是蒼三,她身后也站在兩個蒼龍營的精英侍衛。乍一看這派頭倒是比宇文純宇文靜這兩個還要有范兒了。但是仔細琢磨一下就明白了,這三個人的存在可不是為了給蘇絳云撐場子,而是為了看管她。
謝安瀾挽著陸離的胳膊走進來,首先看到的便是蘇絳云。微微揚眉打量著如今變化巨大的蘇絳云,這女人的命確實是硬的跟小強有的一比啊。陸離或許只能看到蘇絳云外表的變化,但是謝安瀾卻能看得出來,蘇絳云如今身體是真的虛弱。原本的一身武功只怕也被廢掉了七七八八。廢掉人的武功是個困難又簡單的事情。但是絕不像是武俠小說里面寫的那么輕描淡寫。最簡單的方法大概就是將人身上關鍵處的關節全部損壞,動不了你原本就算是武功蓋世也沒有什么卵用。再麻煩一點的就是慢慢磨,一點點的損壞人的身體,身體壞了,武功自然也就廢了。
宇文策對付蘇絳云用的就是后一種,每天不斷地折磨蘇絳云,將近一年時間下來,蘇絳云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一個程度。她與蘇夢寒的虛弱又不一樣,蘇夢寒除了肺腑別處并沒有什么損傷,蘇絳云身上卻有多處暗傷,只要她試圖動武,這些暗傷就會立刻發作越演越烈,如此蘇絳云那一身武功自然也就算是沒用了。除非她不想活了。
“陸大人,陸少夫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宇文純站起身來,拱手笑道。
陸離微微點頭,“三皇子好。”
拉著謝安瀾走到主位上坐下,謝安瀾含笑掃了眾人一眼,道:“肅州一別,兩位郡主可還好?”
宇文靜也是心平氣和,含笑點頭道:“有勞陸夫人掛念,我們一切都好。聽說兩位早來了幾天,冒昧上門拜訪,若有打擾之處,還望見諒。”離開了上雍的宇文靜變化是十分明顯的,回到安之后顯然讓宇文靜成長了許多。從前的沈含雙固然美貌動人,但是謝安瀾卻跟覺得眼前這個不那么重視自己的容貌的宇文靜要有趣得多。
或許是因為身份的變化和一年來經歷的事情,也或許是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應該做什么樣的事情。總之,如今的宇文靜看起來已經確實是一個安郡主而不是上雍第一美人了。
含笑點頭,謝安瀾道:“怎么會?他鄉遇故人,也算是一樁美事。”
說話間,謝安瀾的目光已經落到了蘇絳云的身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宇文靜道:“這位夫人,看起來有些...眼熟。”
宇文靜也不敷衍,她們既然將蘇絳云帶到了這里來,自然就不怕睿王府的人問的。宇文靜道:“這位是蘇夫人,陸夫人應該認識才是。蘇夫人,這位是睿王殿下的愛徒,陸夫人謝安瀾。”
蘇絳云自然是見過謝安瀾的,甚至跟她還交過手,但是卻并不知道謝安瀾就是謝無衣。此時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臉色有些扭曲,“你是謝無衣?!”
謝安瀾倒是有些驚訝宇文策竟然沒有告訴蘇絳云這個消息,不過也是蘇絳云只是個階下囚而已。宇文策也未必就一定要告訴她這些。謝安瀾含笑點頭道:“不錯。”
蘇絳云眼神陰鷙地盯著謝安瀾,里面閃動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你竟然是個女的?!王爺怎么會收你為徒?!”
謝安瀾微微蹙眉,看向宇文純和宇文靜,宇文純聳聳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宇文靜無奈地攤手,顯然她對蘇絳云也沒有辦法。
陸離冷聲道:“不知道攝政王介不介意他的人少了一雙眼睛?”
聞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陸離身上。陸離看著蘇絳云,淡淡道:“再用那樣的眼光看夫人,這雙眼睛就別要了。”
蘇絳云雖然狂妄,但是將近一年的折磨還是讓她明白了什么叫做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陸離的語氣雖然淡定,但是任何人都能聽出其中的認真。
宇文靜溫聲道:“陸大人誤會了,這可不是父王的人。這是...父王命我們帶來,送給睿王府的禮物。”
“禮物?”謝安瀾聲音有些怪異地道。大老遠的將禮物送到莫羅來?
宇文靜笑道:“是啊,這位蘇夫人原本就是睿王府的人,又對睿王殿下一往情深,父王想著睿王殿下如今尚未娶妻,有感念蘇夫人的深情。這位蘇夫人固然是年齡大了些,容貌也略差了一些,不過睿王殿下若是看在往日情誼上,愿意收做侍妾,想必也是她的福分。”
謝安瀾無語,半晌才道:“那攝政王何不直接送到肅州?”肅州距離安邊境不過一線之隔,真要送給睿王做禮物何必千里迢迢的送到莫羅來。對了,這位好像還跟西戎的六皇子有些關系,宇文策這是打算禍水東引啊。
“西戎這次可有派來人?”謝安瀾問道。
宇文靜微微一笑,給了她一個贊賞的眼神,“不錯,這次西戎不僅有人來,而且...還不少呢。早幾年云宮圖謀莫羅,卻鎩羽而歸,若不是蘇夫人如今落入了父王手中,這一次原本是打算卷土重來的。”
謝安瀾揚眉道,“所以,攝政王將人壓榨光了之后,就丟給我?攝政王和郡主打得好算盤。”
“那么陸大人和少夫人要不要呢?”宇文靜笑容狡黠地道,一副不怕謝安瀾不收的模樣
謝安瀾笑道:“要,干嘛不要。”蘇絳云無論如何都是睿王府的叛徒,若是別人送到手里她們都不敢收,睿王府顏面何存?
宇文靜贊道:“陸少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清河佩服。”
“清河郡主謬贊了。”謝安瀾淡淡道。
陸離看了一眼宇文純,問道:“安這次參加女王祭的人是蘭陽郡主?”
宇文純笑道:“咱們不過是來湊個熱鬧罷了,蘭陽到時候確實會入場走一遭,不過結果如何都是無妨。咱們安女子也不靠這個光宗耀祖。倒是陸夫人竟然還會前來,都是讓在下有些驚訝了。”安的女子還偶爾有人參加女王祭,東陵的女子是當真沒有怎么參加過。
謝安瀾悠然道:“湊個熱鬧嘛。”
宇文純當然知道謝安瀾絕不是湊熱鬧那么簡單,不過謝安瀾不想說他們自然也問不出來。但是不管睿王府想要做什么,等到女王祭的時候自然就會明了。
宇文純等人倒是沒有開玩笑,告辭離去的時候果真是將蘇絳云給留下了。聞訊而來的莫七看著坐在椅子里蒼白消瘦,臉上還帶著疤痕的女人,神色冰冷。
蘇絳云看著眼前的眾人,目光落在站在謝安瀾身邊的朱顏身上的時候幾乎稱得上是仇恨了。朱顏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加毛骨悚然。這女人是有什么毛病么?她跟她認識么?看清了蘇絳云眼中瘋狂的嫉妒,朱顏不由得樂了。輕撫著自己嫵媚的容顏,輕聲道:“這位大嬸,你這個年紀了就別跟咱們這些正值妙齡的美女較勁了。你應該看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比如說...莫羅女王啊,還有崇寧公主那樣的。女王陛下威儀天成,崇寧公主也是溫婉清貴,再瞧瞧您,呵呵...”
“住口!”蘇絳云憤怒地道,眼睛里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燒。
朱顏聳聳肩,好奇地問謝安瀾,“這就是那個傳說中敢背叛睿王府害死了安德郡主的蘇絳云?”
謝安瀾混不在意地點點頭問陸離,“怎么處理?”
陸離道:“先關起來。”
朱顏不解,“這種人還要關起來?跑了怎么辦?這種叛徒不殺了你留著等過年呢?”
陸離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她跑不了,我留著她還有用。”
謝安瀾道:“你覺得她還能有什么沒被宇文策榨干的價值么?”
陸離道:“她本身,就有這個價值。西戎六王妃,云宮之主,還不夠么?”
謝安瀾聳聳肩,打量著蘇絳云,“難說,我覺得宇文策把她扔到這里,純粹就是為了給我們拉仇恨。到時候他們在莫羅干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情,我們都沒空管了。”
陸離并不在意,側首對裴冷燭道:“把你給洛少麟的藥,喂她吃一點。”
裴冷燭點頭道:“沒問題,我這里有剛剛改良過的。”原本打算回去之后再喂洛少麟試試。不過現在有現成的試藥人他又何樂而不為呢?說不定回去之前已經能再次改良了。
裴冷燭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瓷瓶走向了蘇絳云,蘇絳云想要躲開奈何身上沒什么力氣,被喂藥經驗豐富的裴冷燭捏著下巴就直接灌了進去。等到裴冷燭放開手,蘇絳云驚恐的捏著自己的喉嚨想要將那藥水吐出來,但是那藥水早就已經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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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咽了下去又怎么能吐的出來。
朱顏不解地看著蘇絳云,“好像沒什么效果啊。”
裴冷燭冷眼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下一刻,蘇絳云便跌落到了地上,整個身體都蜷縮起來了。整個人仿佛在發抖一般,額頭上瞬間布滿了汗水。朱顏甚至聽到了蘇絳云牙齒打顫的聲音。不由的伸手揉揉胳膊問道:“這是什么玩意兒?”
裴冷燭俯身捏開了蘇絳云的嘴,將一塊帕子塞進了她嘴里,道:“讓人小心看著,免得她一不小心咬舌自盡了。”
謝安瀾道:“她這種人,怎么想都不會自殺的吧?”蘇絳云要是想死,早就死在宇文策的手里了。宇文策的手段絕不會比她們更仁慈。裴冷燭搖頭道:“未必是她想要自殺。”
謝安瀾秒懂,有的時候痛到了極點,并不是人的理智能夠抵抗的。
裴冷燭道:“這藥沒什么效果,就是痛。渾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在痛,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刀割一樣的痛,非常的穩定,絕不會痛的更嚴重一點,也不會痛的跟輕微一點。而且,我添加了提神醒腦的成分,保證毒發的每一刻鐘人都是絕對清醒的。”
聽了他的話,旁邊的幾個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兩步。其實那種刑訊一般的毒打和疼痛還好克服一些,因為就算是刑訊也是有結束的時候的。過程再慘痛終歸是你能熬過去就算你贏。如謝安瀾這樣訓練有素的人其實都接受過專業的抵抗刑訊的訓練的。但是如果是裴冷燭這種穩定而漫長仿佛永無止境的疼痛,那真的是很容易讓人感到絕望。謝安瀾之前也去看過洛少麟,被裴冷燭喂了藥的洛少麟看到人來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殺了我。其中的痛楚可想而知,這本就是裴冷燭專門研制出來折磨洛少麟的藥,顯然裴冷燭對藥效并不十分滿意。卻沒想到這改良之后的藥卻第一次用到了蘇絳云的身上。
蘇絳云在地上顫抖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不過一會兒功夫,整個人就仿佛從水里撈起來的一般。謝安瀾微微蹙眉,揮手道:“帶下去吧。小心看管。”莫七沉默的點點頭,低頭拎起蘇絳云往外面走去。
謝安瀾問道:“不會真的死了吧?”
裴冷燭傲然道:“少夫人盡管放心,每天我會給她服用一次解藥。每次可以克制痛楚一個時辰,為了這一個時辰,她會忍著不死的。”若真的是一天十二個時辰的痛楚,再堅毅的人都會絕望。但是只要空出一個時辰的時間,她心生貪念的同時也會多出一份希望。只有知道了痛苦到底有多可怕,才會真正的享受到平靜的美好。
葉盛陽等人告退,謝安瀾和陸離卻坐在花廳里雙雙凝眉沉思。
“宇文策將蘇絳云扔出來到底想要干什么?”謝安瀾蹙眉道。陸離把玩著她的發絲,輕聲道:“總不會真的只是想要宇文靜等人來玩一趟順便給我們送禮吧。”謝安瀾側身看著他問道:“宇文策到底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那天的事情雖然我們事后處理過,但是...“當天在場的人并不少,雖然那些碗面的外面的士兵并不知道陸聞說了什么,但是后來景寧侯說的話聽到的人卻不少。”
陸離微微凝眉,這個確實是不好說。當時在場那么多人他們也不可能都殺了。而這些人中間,到底有沒有宇文策的探子,卻是誰也不敢確定的。
半晌,才聽到陸離道:“假設...宇文策知道了,他會做什么?”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輕咬著指尖道:“這個么...好像也沒什么關系,不過鑒于宇文策好像對母親...他要么愛屋及烏,要么...因愛生恨。你喜歡哪一個?”雖然她覺得,只怕是因愛生恨的可能姓多一點。
陸離道:“所以,他想要殺了我。”
謝安瀾蹙眉道:“殺了你?莫羅確實是個好地方。但是,就憑蒼龍營那些人想要殺了你只怕不太容易啊。除非......”
陸離道:“除非,宇文策也在莫羅。”
謝安瀾心中一驚,若是宇文策真的來了莫羅,那事情可就麻煩了。葉盛陽能不能擋得住宇文策實在是很難說。
陸離倒是淡定,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不用擔心,我心中有數。宇文策應該是想要跟西戎人聯手對付我們。”謝安瀾道:“所以他把蘇絳云送給我們?”陸離輕哼一聲道:“人已經到了我們手中,就算西戎人再恨宇文策也無可奈何。西戎與莫羅關系不好,西戎人在莫羅境內處處受限,想要搶回蘇絳云,就只能與宇文策合作。”
謝安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會給自己加戲,不用怕,我還會保護你的!”
陸離認真地點頭,“嗯,那就有勞夫人了。”
果然,當天晚上就有人偷襲了別館。不過別管內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擋了回去讓前來試探的人無功而返。第二天一早,聽到消息的蘇洛琳就匆匆趕到了別館。看謝安瀾和陸離都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有些失望地撇嘴道:“看來你們沒事兒啊。”
謝安瀾悠悠道:“怎么會沒事兒?昨晚有幾個毛賊闖進來,害我半夜沒睡著呢。王女殿下,這莫羅王城的治安是不是有點...”
蘇洛琳輕哼,翻了個白眼道:“別說你不知道昨晚那些是什么人。”
謝安瀾道:“我才不管他們是什么人,反正現在是在莫羅,來者是客。”
蘇洛琳也不推脫,十分利落地點頭道:“行,這事兒我一定給兩位一個交代。云宮的人不知道吃了什么,看起來膽子又養肥了,忘了前幾年的斷爪之痛了。聽說,蘇絳云在你們這兒?”
謝安瀾點頭,“你想干嘛?”
蘇洛琳瞇眼一笑道:“聽說蘇絳云是個美人兒。”
“所以?”
蘇洛琳道:“鳳儀門城門口上缺一個掛件兒。借給我掛兩天吧。西戎六王妃,云宮公主,睿王府親衛,多么名貴的掛件啊。用來迎四方賓客,再好沒有了。“
“......”所以你打算拿蘇絳云來給所有前來參加女王祭的人一個下馬威么?
謝安瀾道:“讓你失望了,她現在不是個美人兒了。”
蘇洛琳揚眉,謝安瀾揮揮手示意她自己去看。蘇洛琳興致勃勃地過去看了幾眼才回來,坐下來看著兩人道:“你們也太會辣手摧花了,我跟你們說,你們最好是趕緊弄死這女人,反正就算你們把人還給西戎,西戎人也絕對會恨死你們的。”好好的一個美人兒,弄成這么一副模樣,西戎六皇子不恨他們才怪。
謝安瀾道:“你不是說她跟你們有仇么?送給你?”
蘇洛琳斷然拒絕,“她固然是跟咱們莫羅有些仇怨,但是畢竟是睿王府的叛逆,我們怎么能不給睿王殿下面子呢。所以,這人你還是自己收著吧。”
謝安瀾道:“你不要掛件了?”
蘇洛琳嫌棄地道:“這么丑掛在城墻上是想要嚇跑客人么?”
謝安瀾幻想了一下蘇絳云被掛在城墻上的情景,對于蘇洛琳的嫌棄很是失望。暗暗后悔之前應該直接一口答應下來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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