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父得了癌癥,這讓尚富海有些始料不及。
他剛才也和大爺一個想法,要不要聯系一下大醫院的人給瞧一瞧。
不過印象里大姑父是三脂三高引起的并發癥沒得,不記得和癌癥有什么關系,還是自己那個時候不夠關心,記錯了?
老大哥尚富貴和二哥尚富航聽到這個消息后,也有些麻爪了,偶爾也會給大姑打個電話,但電話里從來沒有人提過這一茬,不經意間才發現身邊的親人也在遭受著各種折磨。
老大哥尚富貴說:“二叔,我覺得,就我們兄弟仨先過去看一看吧,她們就先不去了,到時候和我姑說說話唄,她心情興許能好一點。”
能好的了嗎?
尚勇腦袋上也打了個大大的問好。
他叮囑著:“你們過去沒事,別吵,讓你大姑父多休息一會兒。”
“哎!”尚富貴點了點頭。
尚富海自顧去廂貨車里搬下了買好的營養品,搬了一箱酒,往埃爾法上裝。
看著這箱酒的時候,尚富海眼睛里有點悲傷,大姑父可能就喝不上這酒了。
“富海,走了。”二哥尚富航說道。
“好嘞,哥,你等一會兒,元寶這熊孩子又不聽話了。”尚富海碰上閨女就撓頭。
他剛才往埃爾法上搬東西的時候,被元寶給看到了,她一看爸爸要出門,非得跟著也要過去,任憑尚富海怎么說都不好使。
要是平時的話,也就帶她過去了,正好熱鬧,可偏偏今天不需要熱鬧。
“元寶,你聽話不,再給我吱吱的,小心我揍你。”尚富海說著話就揚起了巴掌,真的要揍。
徐菲趕緊把她給拉到一邊去了,她能看得出來尚富海臉上的表情不是特別好,還沒太搞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閨女這個時候黏糊他的話,真的要被挨揍。
“元寶,你過來跟姐姐和哥哥玩。”徐菲指著大哥家的閨女尚茜茜和二哥家的尚德瑞,說道。
都是一幫不省心的,這時候聚在一塊,夠讓人頭疼的。
且說尚富海上了車之后,他們直接往尚家莊南頭駛去,都在一個莊子上,距離并不遠,拐了兩個彎,幾分鐘就趕到了這邊。
車在一家放著倆50公分高石獅子的大門口停下了,尚富航下來車后,指著倆石獅子還笑稱:“哥,富海,你們還記得不,小的時候大姑家門口也放著倆石獅子,那倆可比咱們高多了,你瞅瞅這倆,餓的都給縮回去了。”
“嘿,二哥,你可真會說。”尚富海樂呵了一陣,心情好了不少。
搬著東西推門進去,兄弟幾個都沒大聲嚷嚷。
從院子里就已經看到滿頭白發,身體有些臃腫的大姑在看起來有些昏暗的客廳里坐著了,看到他們的時候,大姑一眼就認出來了,臉上自然而然的掛上了笑容:“富貴、富航、富海,還真是你們回來了啊!”
她說:“我中午的時候就聽人說你們回來了,我還不信!”
“大姑,這不是今天上午剛回來,剛才沒過來,您可別怪著我們啊。”老大哥尚富貴說道。
兄弟仨把手里或搬或提著的東西都放在了地上,大姑尚蓮香說:“你說說你們來就來唄,還拿這么多東西干什么,我一個老太婆,又吃不了。”
尚富航搖頭:“大姑,我們一年到頭可能都回不來一趟,給你拿點東西怎么了,你慢慢吃。”
大姑尚蓮香指著酒,說:“那其他的我留下了,你們等會兒走的時候把酒給搬走。”
說著說著,她回頭瞅了一眼身后的一個小屋里,尚富海他們剛才進來的時候也都看到了,那個敞開門的屋里,大姑父劉學旺就在床上躺著,客廳里顯得昏暗,那個小屋里顯得更昏暗,不開燈的情況下,只能看到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看輪廓才能看出躺著個人。
大姑父這會兒興許是睡著了,他們也沒敢大聲說話。
大姑尚蓮香自己說:“你們都知道了吧,你們大姑父他現在吃不了喝不了。”
“姑,不行你看這樣吧,我安排一下去京城給瞧瞧。”尚富海提議。
尚蓮香聽著這個小侄子的話,她笑的可開心了,可還是搖頭說道:“不用了,其實我心里很明白,剛查出來的時候啊,你明杰姐夫就帶他去京城轉了一圈了,不過也沒什么用。”
“再說了,你大姑父都八十多了,人也到了這個年級了。”大姑尚蓮香說是看得開,但是她一直抬手揉著眼睛。
這話說得有點沉重,老大哥尚富貴問她:“大姑,甭管有什么事,你可得保重身體啊。”
“嗯,行,我沒什么事,你們就別掛著了。”大姑尚蓮香擺擺手。
她問:“富貴,你爸他現在怎么樣了,我也是聽你叔說得,你爸他也得了血栓?”
“喝酒吸煙沒有節制,再加上血壓高、血糖也不低,平常里還懶得鍛煉,就那樣了。”尚富貴這般說。
大姑瞧著他們兄弟仨說道:“你們可得好好鍛煉,可不能胡吃海造的,咱家可能是有遺傳性的高血壓,不過一般沒事,勤鍛煉著點。”
‘可能’這倆字直接可以去掉了,尚富海很早就知道這個事了,他也特意去做過相關的檢查,遺傳性高血壓這個東西平時屬于隱性的,一般都顯現不出來,但一旦顯現出來后就麻煩了。
尚富海一直斷斷續續的鍛煉,實則也有這方面的因素。
姑侄四個人說起了以前的事情,畢竟在一個村里長起來的,他們小的時候都喜歡圍著大姑身邊轉。
那個時候,大姑父是縣里黨校的副校長,從縣里回來,都會帶些好吃的東西。
他們就是被這些好吃的零嘴給俘虜了。
大姑尚蓮香說:“你們幾個泥猴子,那時候從我原來的房子那邊上了壩,去那邊黃河里洗澡,沒少被挨揍吧。”
“嘿嘿,還行吧,大姑,你最近有沒有去黃河壩上看看,我尋思著等會兒過去看看,現在什么樣了。”尚富航說道。
尚蓮香搖頭:“你大姑父現在身體不好,我也不會騎電動三輪車,走著過去太遠了,還不如在家里歇歇腳。”
“蓮香,誰啊,你和誰說話呀,咳咳,咳咳!”
他們正說著話,屋里的人影翻動了一下,接著問了出來。
尚富海坐在面對小門的這邊,他看到屋里的人影翻著身要起來,趕緊站起來跑了過去。
剛才還沒覺得,這會兒走到床邊上,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他看著大姑父劉學旺已經撕了一塊紙捂住了嘴。
等再拿開的時候,紙上就有一些斑斑點點的紅色。
但大姑劉學旺并沒有大吵大鬧的,他很隨意的把紙團巴團巴扔到了床下,那里有個大口徑的紙箱子,昏暗中能隱約看到里邊都是這種帶著斑斑點痕的紙團。
已經習慣了!
“你誰呀!”大姑父扔完后,看著床邊的尚富海,問道。
他老花眼了,再加上屋里昏暗,他沒認出來。
大姑尚蓮香也進來了,她生氣的說道:“你還沒看出來啊,這不是富海嗎,還有富貴和富航他們兄弟倆,一塊過來看看你了。”
劉學旺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他說:“我有什么好看的,能吃能喝的,再活幾年也沒問題。”
“對對對,就你能的。”大姑斥責他,實則話里帶著相互扶持、相互依偎的關心。
被說了一頓,劉學旺也不犟了,問道:“真是富海啊,哎,我這眼睛花了,看不清楚了。”
“富貴和富航也回來了嗎。”他問。
尚富貴和尚富航忍著心里的悲傷,帶著笑容走了過來,說:“姑父,你醒了啊,我們剛才說話吵到你了。”
“吵什么呀,我這天天在床上躺著,早膩歪了。”劉學旺說道。
“蓮香,你扶我坐起來。”
尚富海說:“姑父,你躺著就行。”
“富海啊,不躺了,以后有的是時間躺著,我去外邊坐坐。”
他自己說著話,就指了指床邊的紙箱子,說:“哎,白搭了,你們看看,我一咳嗽就帶血,什么情況,我自己心里還不清楚嗎。”
尚蓮香沒來由的有些心酸,她說道:“你胡說八道……”
隔壁間隔著一道墻住著的大表哥劉成興許也聽到動靜了,他搖晃著通過打通的墻壁走了過來,一副打醉拳的模樣,實則還沒有醒酒。
“爹,娘,家里是不是來人了啊,怎么也不喊我一聲。”劉成說話的時候,嘴里就帶著點醉意。
尚蓮香聽到后,更氣得慌,她說:“你看看你天天喝酒,是不是又喝了,你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不能讓我和你爹放心啊。”
“沒事,我三斤白酒的酒量,剛才口渴了,沒找到水,才喝了兩瓶啤酒,不礙事。”劉成晃晃手,一副我酒量大,沒什么事的樣子。
尚富貴看到他,樂了:“成哥,你看看我是誰?”
尚富航也走過來看著他:“成哥,還認識我不。”
幾個表兄弟見面,又是一番佳話,自不必說。
最終還是沒執拗過大姑父的犟勁,尚富海和大姑尚蓮香一塊把他從床上給扶下來,坐在了外邊的沙發上。
他還特意帶上了自己的那副老花鏡,看著尚富貴他們三兄弟說:“哎呀,還真是你們啊,我現在才能看到了。”
聽著她這么說,看著老人憔悴的模樣,心里沒來由的一陣莫名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