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無言,唯風颯颯。
夕陽來得很快。
在黑牙被斬殺的那一刻,身為倀鬼的陳子安也一同消散。他的表情很安詳,或許是想到終于和妻子團聚了吧。
王龍七怔怔地望著陳子安消失在原地,目光復雜,“怎么連你都是鬼啊?”
回想自己這段時間,去鬼樓作死就不算在內了,路上遇到的姑娘是鬼,曾經的相好成了鬼,從前的好友也是鬼。
他有些崩潰,垂下頭,開始懷疑人生:“會不會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活人?”
一襲青色道袍來到他面前。
王龍七稍微鎮定下來,不管世界上有多少鬼,李楚絕對不是。
李楚抱起地上傷得很重的白狐,要帶它回德云觀去療傷。
現在想來,這只白狐可能是在妙風山修行,偶然洞悉了幾只鬼物的計劃,便想阻攔自己進廟。
想到它甚至不惜以當眾小便的方式來阻止自己以身犯險,李楚還是頗為感動的。
王龍七的惆悵只持續了短暫的一段時間,等兩人走到了山腳下,他的話就又開始多了起來。
“這只狐貍這么有靈性,不如給我帶回家養吧,我保證好吃好喝的對待它。”
知道這是一只好狐貍之后,王龍七也對其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這不是普通的狐貍,它是一只即將化形的妖狐。”李楚解釋道。
“化形?”
“就是它快要化成人形了。”
“嗯?”王龍七的眼睛更亮了。
狐貍精啊。
要是能趁它還沒化形的時候把主仆感情培養起來……
李楚看著他眼里的光,有些難以理解。化成人形的狐貍不還是狐貍嗎,有什么好興奮的?
奇怪。
“等它養好傷以后你可以問問它,如果它同意認你當主人的話,我沒意見。”李楚淡然道。
……
回到德云觀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
余七安看見李楚懷里抱著的白狐,有些奇怪,問道:“事情順利嗎?”
李楚點頭:“還算順利。”
“幫那書生救回他的妻子了?”
“沒有。”
“那書生呢?”
“也死了。”
“……”余七安眨眨眼,這算哪門子順利?
當下,李楚便將事情來龍去脈與余七安講了一遍。
聽完,余七安的眼睛瞇了起來,“這些鬼物……是專門沖你來的啊。”
“嗯。”
李楚先前就已感到不對了。
這分明就是一個針對自己的陷阱,它們甚至查清了自己的人際關系,通過王龍七這條線誘自己上當,令人防不勝防。
事實上,當時他被那只黑虎吞入腹中,被陰煞之氣籠罩的時候,是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的。
若是在那樣強烈的陰煞之氣中待上一年半載,說不定自己的身體真的會受到一些損害。
想到此處,李楚不禁一陣后怕。
這些鬼物,實在太歹毒了。
它們為了給自己設陷阱,還殺害了一對無辜的夫婦。
可是……他自問行事一向儒雅隨和。
什么鬼物會與自己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很快他想到了那枚買命錢。
怨靈的事果然沒有這么簡單嗎?
想到暗中藏著一群極度兇殘的鬼物在盯著自己,李楚略感如芒在背。
不過這一趟也并非沒有收獲,黑虎與僵尸帶給他的經驗值超乎想象得高。
僵尸差不多相當于兩千兩百只燈籠怪,黑虎差不多相當于四千三百九十六只燈籠怪。
從經驗值來看,算是迄今為止他遇到過最強的對手了——盡管打起來場面都差不多。
這樣一來,他的等級直接沖破了七十三級,開始接近七十四級了。
越到后期,每提高一級所需要的經驗值都會大幅增長。但相應的,之后的實力增長也是相當可觀的。
在這無比危險的世界,唯有實力是立身之本。
先前他還覺得自己在余杭鎮這一畝三分地可以稍微強勢些,但是現在他又謹慎地收回了這份自信。
就算是這樣的小地方,依然潛藏著令人意想不到的危機,隨時可能爆發出來。
唉。
真是令人害怕。
……
在他胡思亂想的功夫,余七安已經給白狐包扎好了。
小月兒在一邊不停撫摸著白狐的皮毛,很開心的樣子。
毛茸茸,滑溜溜,很好摸。
余七安則是雙眼湛亮,嘴里說著:“要是這次趁著給它療傷,能把它留在咱們這養就好了。趁著它沒化形的時候,把主仆感情培養起來……”
化成人形的狐貍精啊……
那可是出了名的……
李楚看著師傅眼里的光,覺得有些許的熟悉。
好像剛剛才在哪里見過。
……
白骨山、伏尸洞。
身著寬袍大袖的骷髏端坐在地,對面是驚魂未定的紅衣女子。
這個洞穴里曾經最多有五個鬼將圍坐一圈,后來變成四個,現在只剩下兩只鬼面面相覷。
夜風卷進來,兩只鬼物都感到一絲凄涼。
“我就知道,黑牙那個廢物一定會失敗的!但是沒想到……會直接死兩位鬼將。”白簡沉聲道:“是我的失策。”
“不,不是的。”紅綾搖頭:“黑牙的計策很成功,它把小道士吞了下去……可是,他又……毫發無傷地出來了。”
她的語氣中兀自帶著驚慌失措與難以置信。
“這種體魄……他究竟是什么境界?”白簡問。
“感受不到他的真氣波動,而他也不像是武者,或許是某種神異的上古傳承。”紅綾道:“總之,他不是我們可以對付的人!”
白簡看著紅綾,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顯然它已經被嚇破膽了。
它們都是從鬼國那一場慘烈的戰斗中死里逃生,本不該如此的。
可以想象那個道士有多可怕。
它起身道:“這件事既然如此嚴重,看來要去請王上定奪了。”
紅綾抬起頭:“你要喚醒王上嗎?”
“雖然可能會引起王上的震怒,但實在沒有辦法……三名鬼將的死亡,已然是不可承受之痛。”
看著白簡的背影走向洞穴深處,紅綾的臉上浮現出新的恐懼。
對道士的恐懼是從天而降的,而對那位王上的恐懼,是深深烙印在每一位鬼將心里的。
要深刻得多。
洞穴深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震動,似是地底巖漿滾動。
不多時,白簡又走了回來。
它周身的每一塊骨架都在止不住地顫抖,發出喀喇喇的聲響。
“怎么樣?”紅綾問,
白簡的語氣森然:“王上……或許要親自見一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