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單說那逃跑的黑衣人。
作為一條合格的漏網之魚,他將“崩撤賣溜”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自從聽到那嘭的一聲之后,他就如同聽見了發令槍響,頭也不回地向前沖刺,咬著牙發誓就算自己親爹在身后被砍頭也絕不多看一眼。
終于,被他逃出了幽蘭軒,立刻混入街上的人群,隨即跑出城去。
一股黑風來到城外洛水,他竟停也不停,一頭扎進了水中!
黑衣人一經如水,右手便掐起一道指訣,指訣成的一瞬間,仿佛有一種異樣的波紋,自水中蔓延開去。
須臾萬里。
轟——
不多時,便有一陣恐怖的威壓降臨,這片水域的全部水族都開始瘋狂逃竄。
甚至有抗壓能力不強的魚類直接被嚇死,翻著魚肚白飄上了水面。
片刻之后,若是有人在洛水旁垂釣,目力好一些,就能看到一條無比巨大的黑色影子!
一顆惡形惡相的蛟龍頭顱,出現在了黑衣人的視線里。
僅僅是一顆蛟龍頭,就有三丈之高!堪比幾層的閣樓!
來到近前,蛟龍猛地張開巨口,但見三層鋒銳的復齒排列成一個奪命的陣勢,仿佛劍戟的叢林!那粗壯的舌頭上也鋪滿了倒鉤,但凡有獵物經過這兩關,除了骨肉成泥、不會有第二個下場。
但這黑衣人見蛟龍來了,不躲不避,竟直直地撞入了那洞開的巨口之中。
呼——
世界漆黑一片。
但是迎接他的卻不是死亡,隨著一陣洶涌的水流將身體沖出數十丈后,豁然開朗。
黑衣人竟出現在一片充滿暖光的宮殿之中。
沒錯,就是一座大殿。
這宮殿,竟建在蛟龍腹中!
四壁鑲嵌著散發暖黃色熒光的玉石,前方一張桌案,案上擺著美酒佳肴。
一位身材高大、袒胸露懷、額前凸出一塊金色鱗片的青年,正懷抱著兩位容顏姣好、輕紗蔽體的女子,飲酒作樂。
黑衣人見了青年,連忙跪倒在地,口稱:“拜見二殿下。”
“回來了?只有你一個?”
青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
黑衣人不敢爬起,身子伏低,戰戰兢兢地道:“事情出了差錯,他們……都沒回來!”
他之所以如此懼怕,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危機還沒有完全過去。這位二殿下……可是動輒殺人的狠角色。
“嗯?”
青年眉頭微微一皺,額前的鱗片光芒竟然暴漲。
“你們一位萬象境、三位化龍境,前去抓一個化龍境的小子,會有什么差錯?就算他有什么保命底牌……我不是還給你們請來了祖地的真龍出手一次……他根本連釋放底牌的機會都不該有……”
“你告訴我……差錯出在哪里?”
青年的聲音很緩很慢,但越是如此,黑衣人越是心驚膽戰,因為他知道,二殿下殺人之前往往不會露出發脾氣的樣子。
越是如此,才越有可能動手!
他忙解釋道:“計劃是沒錯……我們拿了足足三萬兩給那花魁,令她選中戰云霆。然后利用真龍的一次出手,突然將他擒住……可沒想到……”
“本地的花魁不講規矩……”
“那女人她被一個小白臉兒給迷惑了……沒有按計劃行事……”
“而且……”
“那小白臉兒還是一個修為極高的人物,他掌握著仙法,一招定身術接連制住了他們三人!”
“我是懷著死也要讓二殿下知道內情的決心,才生生逃了回來……”
說到這里,黑衣人也頗為悲憤。
明明是天衣無縫的一次突襲,誰能想到,就因為那女人不按套路出牌,莫名其妙地把目標給換了。
這看臉的世界也太可恨了吧?
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誰能想到她找的還是個那么恐怖的小白臉。
想到自己那三個同伴,他就肝膽生寒。
本來以為那小子是個倒霉蛋,誰知道他們才是倒霉蛋!
“仙法?”
二殿下沉吟一聲,問道:“什么來頭?”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黑衣人小意答道。
“不管他是何方神圣。”青年用手指揉著眉心,沉聲道:“我們豢龍國已經幾十年沒有受過這種委屈了。”
“神霄門說要與我們交易雷龍精血,我們好心好意帶著雷龍寶寶過來與他們交易。誰知道他們背信棄義!不僅抓走了左龍使,還用封印在左龍使手臂中的豢龍圖騙走了雷龍寶寶。”
“本想將那神霄門少主擒住,換回雷龍寶寶,如今居然又有人跳出來跟我們作對……折了我三個手下……”
“這河洛王朝的人,是都忘了百年前那場大劫了嗎?”
黑衣人見他的仇恨似乎轉移了,心中暗喜,卻不敢表現出來,小聲問道:“二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自然是有仇必報!”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戾氣,“神霄門的人必須對付,你說的那什么小白臉,也要對付。我給你三天時間,你把他的出身給我找出來……這樣修為的人,你別跟我說他默默無名。”
“敢和我豢龍國作對的人,都得死!”
青年陰冷的聲音,一時回蕩在這龍腹大殿內。
朝天闕的人來得很快。
幾乎是那黑衣人剛剛逃走,段庚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幽蘭軒的上空。
李楚感受到一股強盛的氣息,抬頭一看,居然是熟人。
“段白袍。”他招呼了一聲。
“小李道長?”段庚詫異了一下,左右看看,“這是你做的?”
“當然不是。”
李楚趕緊撇開關系,指了指下面摔在地上的僵硬三人組。
“是他們做的,我只是一個路過的熱心群眾,順手制伏了他們。”
“這些人……”段庚看著李楚,似乎想多問一些什么。
李楚道:“此事與我無關,我所知也不多。不過……將離姑娘似乎了解一些內情。”
他看向衛將離,衛將離還沉浸在自己下意識將腿盤在李楚身上的羞澀和竊喜中,臉蛋紅彤彤的。
“將離姑娘?”
段庚雖然駐扎在神洛城,卻是個老實男人,一向準時準點回家,不出去鬼混。但花都前三甲的花魁,名氣何其之大,他多少也有一些耳聞。
此時略一回憶,想起了女子的身份。
于是較為客氣地問道:“那將離姑娘方不方便跟我們回去談一談?”
衛將離看向段庚,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成冷白,淡然道:“自然可以。”
說罷,她又將頭轉向李楚,臉色瞬間恢復成山楂紅。
“李公子……你,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來日……將離……必定報答。”
她對著李楚說話時兀自有些磕絆。
李楚忙道:“將離姑娘不必如此客氣,對我輩修道之人來說,只是應盡的本分罷了。”
“可……”衛將離有些急切。
段庚插嘴道:“二位若無急事,不妨回頭再談,將離姑娘先隨我回朝天闕吧?”
衛將離轉向他,臉色瞬間恢復冷白,“好。”
段庚:“……”
態度變化用不用這么明顯……
他一揚手,一道黑光收束,瞬間將地面三人全部收進了不知什么法寶之中。
李楚提醒道:“方才我將他們三人定住了,用不用我先給他們解開?”
“不用。”段庚呵呵一笑:“這幾人修為不低,解開了倒麻煩。”
李楚想了想,也對。
朝天闕里能人眾多,小小一個點穴術,要解開自然難不倒他們。
當即。
段庚就帶著將離姑娘和那三個兇徒回轉朝天闕。
回到朝天闕之后,他先是將那三個兇徒放出來,讓人放進獄中鎮壓住。
按他的經驗,定身術這種仙法雖然高級,但只能持續個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已經是最多了。
這已經是很高地估計了李楚的修為。
若是在同級別的戰斗中,差不多只能持續幾個呼吸的時間,但這幾息時間就足以決定生死了。
于是他先去給將離姑娘錄了口供,了解了部分內情。
然后才重新過去獄中,準備提審那三人。
誰知……
“他們身上的法術還沒解開……”屬下回稟道:“沒法開口說話。”
“嗯?”段庚訝然。
李楚居然這么持久?莫非是有什么特別的法門?
“那就再等等吧。”他吩咐道。
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那三人依舊是僵直狀態……
“這就離譜了吧?”段庚撓了撓頭。
屬下建議道:“這是誰施的定身法,要不請他來解了吧?這樣等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
段庚白了他一眼:“我們朝天闕不要面子的啊?偌大仙門,解個定身法還不行?去把魏老請過來。”
朝天闕在杭州府,最大的就是段璋了。
但在神洛城卻不然,段庚只是幾位白袍之一,在他們之上,還有兩位老人。
兩位斬衰境的老人。
兩尊天地大能!
段庚知道這位魏老掌握著幾道仙法,而定身法恰好是其中之一。
不多時。
一位鶴發童顏的長衫老者,笑瞇瞇來到了獄中。
“段家大郎,找我何事啊?”
“一點小事,勞煩魏老實在抱歉,只是我等小輩無能……嘿嘿。”
段庚笑了笑,將事情一說。
“這事啊,簡單……”
魏老聞言,呵呵一笑,便來到近前。
對著那僵直狀態的三人,掐了個指訣,遙遙一指,喝了聲:“解!”
獄中不多的幾名朝天闕弟子都死死盯著魏老的動作,似乎這樣就能學會仙法似的……
不過即使學不會,多看兩眼也值得。但凡能領悟到其中一絲道韻,也足夠受用了。
可是……
牢中那三位似乎并不受用……
“咦?”
魏老沉吟一聲,“竟解不開嗎?這定身法是誰施展的?”
“是一位修道得年輕人,不過……修為極高。”
“哦?看來確實是修為極高,而且他這定身法想必下過苦功,我非得出全力不可了……”
魏老笑著,再次抬起手。
神情認真,掐訣念咒。
“解!”
空氣中似乎有一道波紋掠過。
但是……
仍舊無事發生。
一只烏鴉悄悄從頭頂飛過去。
啊、啊、啊。
“這……”段庚撓了撓頭,“要是雙手解會不會好一點?”
魏老瞥了他一眼,“你當這是解肚兜嗎?一只手不行、兩只手就行了?”
段庚傲然一笑:“肚兜我用兩根手指就能解。”
“哦?還有這種手法?”魏老眼睛一亮。
“只需……”三言兩語,段庚傳授了自己的獨門秘訣。
“學到了、學到了。”魏老欣慰地點點頭,轉身就走。看那架勢,似乎是要去試試手了。
“誒,魏老……”段庚忙攔住他,“這個定身法……”
“這個啊。”魏老一聳肩,“我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