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觀里,天忽然也變了顏色。
原本湛湛晴空突然烏云密布,翻滾的烏云竟又漸漸變成泛著烏青的詭異顏色。
剛剛得到吉祥府傳來消息的郭龍雀,抬眼望了望天,忽然一聲冷笑。
“這些鼠輩,看來是想把我留在江南。”
“你這次突然下江南,確實有點冒失。”余七安在旁悠悠說道。
郭龍雀看了他一眼,道:“因為事關于你,我才有些貿然。”
“哦?”余七安微微一笑。
空氣中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東西升騰了起來,氣氛略顯焦灼。
正當此時,前院里突然傳來郎朗笑聲。
“人道郭龍雀上天入地,有幾萬分的英雄,今日一見,原來只是個這般的小黑胖子。”
眾人看過去,就見一個身材高大、面白無須,劍眉鳳眼的中年男子,身穿一身紋龍錦黃袍,施施然邁步走了進來。
這一身,是實打實的龍袍,普天下除了皇帝,誰穿都是死罪。可他穿在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違和。
黃袍人走進來,最先看了一眼院子內的老槐樹,似乎感到有些奇怪,皺了皺眉。又看了一眼旁邊的井,不知感覺到了什么,目光微微流轉。
“你是什么人?”萬里飛沙有身為全場最小嘍啰的自覺,一下跳起來,喝問道。
“嗯?”
黃袍人一雙眼掃視過來,目光逼人,無言間神威凜凜。萬里飛沙被嚇得一下又坐了回去,小聲道:“我就問問……不說也行……”
這就是強者與上位者不知多少年積累出來的一股子威壓,雖無實質,卻能從精神層面壓人一等。
像李楚雖然修為高到不知哪里去,但他就缺乏這種年深日久的積累,尚且不能憑威壓就讓人折服。
當然,他也不太需要。
郭龍雀也不起身,只是看著來人,面帶微笑:“敢只身一人前來攔我,想必閣下也不是一般人物,報上名來吧。”
“哈哈哈……”黃袍人又是一陣笑,道:“你說的好像敢來攔你是什么天大榮幸,可是我告訴你,郭龍雀,今日我來出手攔你,才是你的莫大榮幸。”
“哼。”郭龍雀不置可否。
那黃袍人一甩袖,高聲道:“爾等,可聽過萬世王的名號?”
“原來是你,黃金州宇都宮……”郭龍雀站起身來,緩緩道:“我倒是想知道,我斷碑山向來與你井水不犯河水,此番如此大動干戈,是意欲何為?”
“我宇都宮重臨世間,需要一處建國之土。北地就正好,而你那反賊窩子,在那里太礙事了。”萬世王搖搖頭道。
“那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郭龍雀的眼睛緩緩瞇起。
縱橫北地數十年,這位大當家可從來不是好脾氣。
何況敵人的目的很可能不是殺他,只需要耽擱他一些時間,就足夠黃金州的大軍拿下斷碑山,那時再趕回去也沒什么意義。
所以萬世王不急,他卻是要急的。
正當此時,卻聽那邊安坐的老道士說道:“干嘛呢?你們倆有沒有點客人的自覺,空手上門就算了,還想在這打一架?這里可是我家。”
萬世王的目光看過來,老道士卻沒有一絲懼怕他的威壓,而是沒等他說話,直接道:“你給我把嘴閉上,老郭,你家里有事,該走走,把他留著我跟他說。”
“你?”正對峙的兩個人都有些奇怪地看向這老道士。
“呵呵,我看你對我們院里這老槐樹感興趣,你坐下,我就告訴你它是哪里來的。你今天要是還想攔老郭,我告訴你,我們倆是過命的交情……”
老道士微笑,話沒說完,但萬世王懂了。
剩下的話顯然是,你再敢攔他,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了。
這倒是有些出乎萬世王的預料。
因為他是追著郭龍雀過來的,在此感應到的強者氣息也只有郭龍雀一人。他自持一身修為,絕不遜于郭龍雀。哪怕不能將其斬殺于此,拖住一段時間是毫無問題。
誰知突然殺出這么一個囂張貨色。
他氣息看上去與凡人無異,完全無懼自己威壓的樣子又確實不太普通。如果不是一個真的凡人,那就只能是超越自己的絕頂高手。
就在他猶疑的一剎,余七安又笑道:“我和你也確實有些聊的,李楚你認識吧,我徒弟。”
高手,絕對是高手。
這一句話直接讓萬世王心中堅定了念頭。
那小道士和宇都宮的事都被朝廷封鎖,知道的人不多,所以老道士多半不是撒謊。而他若真是那令北神將神魂俱滅尸骨無存的小道士的師傅,那修為再恐怖似乎也說得過去……
于是萬世王坐了下來。
“我倒想聽聽,你想和我聊些什么?”
嘴上硬氣,其實還是認了些慫的。他自詡單挑絕對不輸天底下任何一人,但這兩位若是不講道理群毆,那自己能不能脫身可不一定。
余七安瞥了一眼郭碭,笑道:“你先走吧,回頭再聊。”
郭龍雀也不猶豫,點點頭,徑自走了出去。這就是余七安的魔力,從前他們闖蕩江湖的時候就是這樣,他總能做到一些看起來很神奇的事情。
你可以永遠相信老道士。
看著郭龍雀帶人走了,老道士這才將目光投到對面萬世王身上,口中道:“小萬,去把棋盤拿來,我來和老萬對弈一局。”
萬里飛沙心里有點不爽,心說您這把他叫的跟我爹似的,但這種場面顯然輪不到他說話,便只能起身去拿棋盤。
倒是萬世王也不開心,蹙眉道:“什么老萬……我早為人皇,如今的名號是萬世王,意為萬世之王者,你可以稱我為陛下。”
“好的老王。”余七安又隨口道。
萬世王摸不準他的路數,一時間還真有點敢怒不敢言。
說話間,萬里飛沙已經將棋盤送了過來。
“這局棋下完,你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互不干涉。”余七安笑瞇瞇說道。
萬世王情知他是要阻攔自己去追郭龍雀,便冷笑一聲:“也別賣關子了,你方才跟我說院中槐樹的事,我的確覺得有些奇怪,你該講了。”
“我知道你看著哪里奇怪,無非就是覺得眼熟嘛。”余七安隨意說道:“你在黃金州混,早年大概見過槐祖吧。”
黃金州是世間三大妖魔聚居地之一,槐祖身為極可能是最古老也最強大的祖妖之一,自然在那里現身過。
萬世王聞言,再看看院里的老槐樹,瞳孔微微有些收縮,一時間竟沒有出聲。
“呵呵,不提它。黃金州在北地之北,離虛無縹緲的人間鬼國也不甚遠。不知道你見沒見過,鬼國那位第二殿主?那可是個相當厲害的老家伙。”
“你是說……燃燈王……”萬世王思忖一瞬,“他好像前些年消失了。”
“那你知不知道,它在哪里呢?”余七安又笑瞇瞇問道。
“嗯?”萬世王看著他和藹的笑容,忽然覺得有點可怕。
“前些年魔門還有一位后起之秀,叫陰九幽。年紀不大,名號比你還響亮,叫陰帝,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余七安又問。
“陰帝……”萬世王喃喃一聲。
宇都宮雖然在世外黃金州,但河洛大地上的消息從未斷絕過,何況是魔門陰帝這種大人物的消息。
“他也消失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他在哪里呢?”余七安再笑。
頓了頓,又問了一句:“你知道絕頂五兇之中,誰戰力最強?”
“五兇?”萬世王眨眨眼,“自然是北溟鯤鵬,傳說中鯤鵬一出,便要滅世。”
“可惜它就沒出來過啊,除了它呢?”
“鯤鵬之下,自然是饕餮,傳說中可吞食天地。”萬世王又道。
“我不知道你見沒見過,這種大怪物不常在人間行走,消息也沒什么知道。我告訴你,其實它也消失好多年了。”
萬世王看著侃侃而談的老道士,略有忐忑。
就見老道士緩緩說道,“那我問你,你想不想和它們聚一聚呢?”
終于露出了獠牙嗎?
萬世王從棋盤上收回手,頓了頓,道:“你覺得我會怕你?”
“你別在那怕不怕的,沒人在乎你怎么覺得。”老道士又白了他一眼,道:“之所以還沒弄你呢,是因為你是人族,和那些妖魔鬼怪的有本質上的區別。說這些是想告訴你,老老實實跟我下盤棋,下完就讓你走,貧道決不食言。敢搞那些歪的邪的,嘿嘿……”
“可是……”萬世王輕聲道:“你已經輸了。”
“啥?”老道士一驚,仔細看向棋盤,“這么快嗎?”
他瞪大眼睛看了半天,發現自己確實沒有回天之術。又瞪向一邊的小肥龍,“他給我下套,你咋不提醒著我點兒嘞?”
萬里飛沙和小肥龍在旁邊以手扶額,不知道是不是一起嫌丟臉。這么幾句話功夫就輸了,郭龍雀甚至都還沒走遠吧。
“那……我能走了嗎?”萬世王又問道。
他心中所想也是,這時候去追郭龍雀,未嘗沒有希望……
就見剛剛說過決不食言的老道士板著臉,袖子一抹棋盤,“不行,這盤算熱身。”
“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