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已經準備了賞賜,準備犒勞凱旋的將士....又何必再去迎接呢?”
楚王揉著雙眼,坐在床榻上,低垂著頭,時不時的打著哈欠,天尚未亮,室內還點燃著火燭,黃歇就站在他的面前,穿著整齊,黃歇認真的說道:“犒賞將士,是所有的諸侯都能做到的事情,可是親自去迎接有功的將士,是賢明的君王才能做出來的事情,難道您的休眠要比您的霸業更加的重要嗎?”
“唉...讓寡人再休息片刻吧,他們也要過些時日才能回來啊。”,楚王幾乎都有些睜不開雙眼,昨晚他一直在與黃歇商討給與將士們的賞賜,忙碌了許久,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被黃歇又叫醒。楚王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好友,哀求似的說道:“一個時辰后再去迎接?”
武士們舉著火炬,一臉疲憊的楚王在風中瑟瑟發抖,不過,這風也是讓他清醒了過來,他瞪了不遠處的黃歇一眼,偷偷打了個哈欠,黃歇還是將他拽了起來,不依不饒的將他帶到了這里,迎接凱旋的將士。比起其他國家,楚國的王與相,顯然要更加的親密,兩人的關系不像是君臣,更像是朋友。
楚王偶爾還會與黃歇吵架,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就當所有人都認為春申君要丟掉相位的時候,兩人又笑嘻嘻的出現在了一起,好似什么都沒有發生。秦王愛范雎,范雎敬秦王,可是比起楚王與黃歇,還是少了一些情義在其中。黃歇吩咐好了周圍的官吏們,方才回到了楚王的身邊。
“您早早的將寡人帶到這里....凱旋的將士呢?”,楚王壓低了聲音,詢問道。
黃歇眨了眨眼,說道:“我與您一同忙碌,想到您可以在床榻上休歇,而我卻要來這里布置,我心里就有些不開心,便將您帶來了。”,楚王笑了起來,正要罵上幾句,就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楚國的斥候們最先趕到了這里。看到大王的儀仗,斥候們急忙下馬,恭敬的站在兩旁。
黃歇急忙走上前去,扶起了這些斥候,稱贊了幾句,方才問道:“景陽將軍在什么地方?”
斥候急忙說道:“將軍在我們身后,即將到達。”,黃歇點了點頭,回去稟告了楚王,楚王又往前走了一些,楚國的大軍漸漸出現在了遠處,步伐整齊,精神奕奕,這可是這些年里楚國對秦國無數不多的勝利,雖然是趁著秦國主力在上黨的機會進行的襲擊,可是楚國以極少的代價,就奪回了被攻占的數個縣城,還逼迫秦國承認。
故而,全軍的士氣都是非常高昂的。
看著這些昂首挺胸,大步前進的將士們,楚王心里竟也是有些激動,黃歇站在一旁,臉上也滿是笑容。終于,楚王看到了景陽的戎車,就行駛在前軍的位置上,而景陽也沒有想到,楚王竟會在城外等待著自己,連忙從戎車上走了下來,朝著楚王走來,隨即便向楚王行大禮拜見。
“哈哈哈,寡人聽聞將軍勇敢的擊破秦人的事情,興奮的徹夜難眠啊,將軍,請上車!”,楚王說著,便拉著景陽登上了自己的馬車,景陽看起來遠比楚王要瘦弱,他并不是個強壯的人,可是他有勇氣,也有智慧,他是楚王最大的仰仗,也是楚國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將軍。
在楚傾襄王的時候,齊國,韓國,魏國聯合攻擊燕國,于是燕國向楚國求救,楚王命令景陽率兵前往營救。
景陽避開鋒芒,聲東擊西,不救燕國而先攻打魏國的重地雍丘,三國于是收回了攻燕之兵,急忙回援,魏國與齊國懷恨在心,聯合起來堵截楚軍退路,他又用計使齊國與魏國互相猜疑,使得齊魏聯盟解體,齊國引兵離去,魏軍因失援而連夜逃遁。景陽完成了營救任務,率領軍隊奏著凱歌回到自己的國家。
這一戰,使得景陽成名,這是一位善于使用計謀的將軍。只是,他有一個巨大的缺點。
他嗜酒如命,酒后又常常失態,楚傾襄王曾經在景陽得勝歸來后宴請了他,伶仃大醉的景陽竟是拉著楚王的衣袖,要楚王為他奏樂,一場慶功宴險些變成了殺功宴,楚頃襄王沒有怪罪他的無禮,不過卻不再與他親近。當今楚王倒是能容忍他酒后的失態,只是有一點,景陽在打仗的過程中,也不忘了飲酒。
這就讓楚王不敢輕易的讓他來統帥大軍,怕他會在醉酒的情況下耽誤大事。
果然,景陽剛剛登上了楚王的馬車,就笑著詢問道:“大王,可有美酒贈與我?”,楚王笑了起來,說道:“寡人為將軍準備了各地獻上的美酒,就等著您回來享用。”,景陽聽聞,非常的開心,連忙道謝,兩人并沒有離開,只是站在王駕身邊,目送一個又一個將士們從一旁經過,返回校場。
而將士們經過楚王的身邊,則都是會挺直了身子,表現出自己最為勇武的一面。
楚王留下了裨將以上的楚國將領,要將他們帶去王宮,而黃歇并沒有一同回去,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他要犒賞其他的士卒,還要記錄那些陣亡者,記錄眾人的戰功之類的。楚王帶著眾人回到了王宮,大臣們跟隨在那些將領們的身后,表示對他們的尊敬,楚王坐在上位,景陽坐在了他的身邊,身后還站著兩個魁梧的武士。
每次景陽赴宴的時候,身后都會跟著兩個武士,這兩人是他的門客,是專門負責他酒后鬧事的,只要景陽醉了,想要說些什么,或者想要做些什么,這兩人就會急忙沖上來,將景陽抬走。這也成為了楚國內的一則趣聞,楚王先是好好的夸贊了一番自己的這些勇敢的將領們,隨即又問起了戰況。
景陽又喝了些酒,臉色漸漸變得紅潤起來,他說道:“這次的勝利,您應該要感謝的人,其實并不在這里。”,景陽在最開始的時候,對龐煖是很敵視的,因為龐煖并沒有什么戰績,還是一個趙國人,居然還能接替他成為楚國的統帥,這讓景陽非常的憤怒,可是在跟隨龐煖經歷了幾次戰爭后,景陽是真的對這位老者心服口服。
龐煖雖急著打開通往韓國的通道,可是他并沒有漠視楚國士卒們的性命,他通過強攻城池,裝扮潰兵向周圍求援,又伏擊援軍的辦法,迅速的解決了南陽的留守部隊,在后來的幾次較量中,他都是以最小的代價來給與秦人最大的傷害,他很會利用秦法的限制來針對性的做出對秦人的進攻布置。
景陽從來沒有打過如此順利的仗,平日里難以戰勝的秦人,就被龐煖這老頭隨意的擊破,擊敗。
可是,幫助楚國攻破了十二座縣城的老者,此刻卻是被冠上了罪名,并且不許他終身再踏進楚國的土地,景陽覺得有些憤怒,他覺得自己該要說些什么,站在他身后的兩個武士躍躍欲試,只要景陽敢直呼楚王的名,他們就要準備去抬人了,景陽又喝了一些酒,楚王皺著眉頭,看著他。
此人嗜酒如命,而酒量極差,酒品又很糟糕。
“龐煖有什么...”,景陽指著楚王,剛剛站起身來,身后的兩個武士猛地撲了上來,一個捂住他的嘴,另外一個扛起了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景陽迅速被抱走了,好在景陽身材矮小,掙扎就被帶離了王宮。楚王放下了手中的酒樽,皺著眉頭,看著前方,一言不發。
幾個將領面面相覷,景陽的副將急忙開口說道:“其實,景陽將軍說的有功之人,是項先,他并不在宴席內。”,楚王笑了笑,方才問道:“項先立了功?他為什么不在王宮內呢?”,那位副將說道:“項先將軍無法動身,在攻打城池的時候,項先將軍每次都擔任先登將軍,帶頭攻城,手刃近百秦人,六次率先登城,悍不懼死....”
說起項先得時候,這位楚將眼里也滿是敬佩,他說道:“全軍上下,無不敬佩他的勇氣,只可惜,他如今還是無法起身,也無法前來領賞。”,楚王顯得有些驚訝,對于這位戰敗之后逃離了楚國的將軍,他心里實在是說不上有什么好感,若不是荀子求情,只怕他是會賜死項先,而不會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的。
不過,他能在戰場上有這樣的表現,這的確是楚王所沒有想到的,他沉思了片刻,方才笑了起來,說道:“寡人會去看望他的。”
宴會繼續,只是少了一個鬧事的景陽。
躺在病榻上,項先疼的齜牙咧嘴的,弟弟項燕就站在一旁,他已經站了很久了,雙眼赤紅,一言不發,項先無奈的說道:“去給我那些酒水來。”,項燕點了點頭,急忙離開,過了片刻,他才拿來了一個酒袋,給兄長喂了一些酒水。項先喝下了美酒,回味著滋味,看著弟弟,詢問道:“怎么樣?我還是你仰慕的那個英雄嗎?”
項燕重重的點著頭,說道:“是。”
“但是你可不能像我這樣作戰啊,你甚至都沒有妻子,若是戰死了,可沒有人會為你祭祀。”
項燕一愣,方才說道:“那我就娶妻。”
“哈哈哈”,項先笑了起來。
魏國,大梁
龐煖的馬車停靠在了城門,還是龍陽君前來迎接他。龐煖這老頭看起來還是非常的精神,完全不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也不像是被人驅逐,再次看到龍陽君,龐煖笑呵呵的問道:“許久不見,龍陽君可曾想念我?”,龍陽君平日里,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跟對方開一些不合時宜的玩笑,來打探對方的虛實。
可是,在龐煖面前,他的套路失去了作用,龐煖,這個來自趙國的老流氓,他是從來不會感到尷尬的,若是龍陽君與他說些什么,他反而還很樂意。龍陽君只能擺出嚴肅的模樣來,清了清嗓子,質問道:“趙國違背了與魏國的盟約,您怎么還敢來魏國呢?”
龐煖疑惑的問道:“趙國違背了什么盟約啊?”
“先前,要不是魏國相助,趙國能夠擊敗秦國嗎?”
“不能。”
“那趙國怎么能忘掉魏國的恩德,拋棄魏國,獨自與秦國議和,使得魏國獨自面對白起的大軍呢?”,龍陽君惱怒的質問道,看得出來,他的確是非常生氣的,趙王的這個舉動,實在是不厚道,盟友來幫忙,自己搶先與敵人和議,拋下盟友單獨面對強敵,不過,魏王也不厚道,若不是魏無忌,他的軍隊早就被他的王令給弄得全軍覆滅了。
龐煖皺著眉頭,憤怒的問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龍陽君冷冷的看著他,并不回答。
龐煖冷哼了一聲,說道:“這一定是范雎的計策,趙國王宮里有小人,喚作樓昌,這人向來親近秦國,這肯定是他蠱惑上君,做出的惡事,范雎這個惡賊,他在諸國內都有自己的內應...”,他說著,看了看龍陽君,又笑著說道:“好在魏國君王賢明,并沒有范雎所安排的小人啊。”
龍陽君一愣,遲疑了片刻,卻沒有多說什么,領著龐煖便趕去拜見魏王。
魏王的憤怒,遠在龍陽君之上,他瞪大了雙眼,兇惡的看著面前的龐煖,也不跟他行禮拜見,龐煖顫顫巍巍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流著淚,說道:“趙國與魏國的事情,龍陽君都告訴了我,我知道這是范雎的計策,可是我也是免不了罪責的,請您將我殺死,來發泄您的仇恨罷。”
魏王看了他一眼,咬著牙,說道:“寡人并不是要懲罰您的罪行。”
“那您是要?”
“魏國為了幫助趙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趙國要補償魏國的損失。”
龐煖認真的看著魏王,說道:“好,我會說服趙王,給魏國割讓一個郡。”,此言一出,魏王大驚,猛地站了起來,問道:“您沒有哄騙寡人?”
“絕對沒有!”,龐煖信誓旦旦的說道。
趙勝盯著面前油光滿面,伶仃大醉的龐煖,問道:“我聽聞,您竟然答應要給魏國割讓一個郡?”
龐煖抬起頭來,看著趙勝,點了點頭,說道:“魏王想要代郡....”
“我覺得,上君可能會給他別的郡。”
“哪個郡?”
“上黨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