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官職體系,趙括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了一個人。
李斯。
他知道那位跟隨荀子身邊的年輕人在將來會有多大的成就,不過,這位年輕人并不善談,平日里總是獻言寡語的,擅長傾聽,趙括也曾跟這位年輕人聊過天,他發現李斯身上有很多跟韓非相似的東西,兩人都對法制是非常看重的,并且都是不愛說話,汲取知識的速度非常的快,腦袋很靈活。
可實際上,李斯跟韓非是完全不同的。韓非在傾聽他人的言語的時候,心里總是會想,為什么。這讓他擁有了不斷探索的毅力,他企圖用法制來解釋社會的興盛衰亡,他闡述法制的本質,確定定義。而李斯可能想到的是,怎么做。故而,他更多的看重法制的實際作用,更偏向于實踐。
趙括覺得,這個年輕人一定能幫上自己。
當他去找李斯的時候,李斯正夾在荀子和公孫龍之間,無法脫身,在短短的時日里,荀子就為儒家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通過于公孫龍的辯論,制定了一套屬于儒者的邏輯學定論,荀子是最看不起名家的,他一直都認為名家的學說沒有半點的用處,不能拿來濟世安民,可是真正與公孫龍辯論之后,荀子還是找到了名家的可取之處。
他對名家的評價也與從前不同了,名家也不是沒有半點的作用,是僅有一點點作用的無用學派。
而公孫龍也改進了名家學說,名家學說在邏輯學,哲學等方面有杰出貢獻,可是他的確是跟荀子所說的那樣,沒有具體的政治主張,名家的政治主張只有停止戰爭,無厚去尊這類,這只能說是一種提倡,算不上是治國的方針,公孫龍通過這段時日里自己與眾人的辯論,在停止戰爭的基礎上提出了與民休息,遏制貴族、官吏的私產,輕徭薄賦等政治主張。
這使得名家一躍而成為了可以被諸侯們所重用的學派。
兩人受益匪淺,李斯當然收獲也是不少的,雖然他對兩人的觀點都不認同。當趙括到來的時候,荀子正在火熱的跟公孫龍大戰,甚至都沒有看到前來的趙括,李斯急忙走上前,拜見趙括。趙括笑著,看向了荀子兩人,兩人正按著君王之德開始了辯論,荀子認為,君王的道德在于他的主張,他的所為。
而公孫龍卻認為君王的道德在于他的最后政績,干得好了,讓國家強大起來了就是明君,干不好再說什么他都是昏君。
李斯站在一旁,安靜的聽著。
“我這次來,是來找你的。”,趙括忽然開口說道。
李斯一愣,看了看趙括,這才問道:“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
“看來,他們還得辯論好長一段時間,還是去我那里說吧。”
當趙括帶著李斯來到了自己院落的時候,門客們都有些驚訝的看著李斯,方才詢問道:“荀子呢?”,趙括笑著說道:“我是找李斯有事,荀子并沒有跟我過來。”,眾人更加驚訝了,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這些人認識李斯,完全是因為他是荀子的弟子,李斯從不曾參與辯論,平日里總是在傾聽,眾人也不知道他的才能。
趙括跟李斯坐在院落內,這才從自己的身邊拿出了一塌厚厚的竹簡,放在了他的面前。
“您看這是我整理過的官吏制度,尚未成型”,趙括并沒有多說什么,很是直接的將竹簡遞給了李斯,李斯還是有些懵,他不知道趙括給自己看這些做什么,可他還是翻開竹簡,認真的看了起來。趙括一共是整理出了兩套的官吏體系,第一套喚作“三公九卿制”,這制度看起來很詳細,可是李斯這一眼看去,就發現了其中很多的不足之處。
李斯沒有說話,他又繼續看了下去。
隨后的是三省六部制,看起來官職的劃分比第一套還要詳細的多,李斯就這樣認真的看著,一言不發,趙括也不打擾他,兩人正在看著,韓非忽然帶著趙政走了進來,正想要說些什么,看到趙括和李斯正埋頭看著竹簡,就沒有說話,只是吩咐趙政去別處玩,自己則是也坐在了一旁。
李斯看了很久,這才放下了竹簡,他微笑著說道:“武成君是真正的賢才,這兩套制度都是非常的完善,實在是讓人敬佩。”,說著,他又起身朝著趙括大拜,說道:“這樣詳細的制度,是完全可以在秦國施行了。”
韓非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搖著頭,趙括長嘆了一聲,又讓李斯坐下來,這才說道:“我之所以將您叫來,就是因為這兩套制度都不夠詳細,也不夠完善,我想要請您來幫助我。”,李斯有些驚懼,急忙起身,說道:“您是天下公認的賢才,我是個沒有才能的庶人,怎么能幫到您呢?”
“我不是不愿意幫忙,只是我才疏學淺,沒有辦法幫忙,也看不出這制度的不足之處,依我看來,這制度完全是可以施行的。”
韓非不再看他,看著趙括說道:“老師我還是覺得第一套制度更有可行度,第二套制度所需要的官吏太多,將簡單的事情弄得復雜起來,不僅會減慢行政的效率,還會造成國家耗費大量錢財去奉養官吏的局面,這對國家是不利的!”,趙括還是看著面前的李斯,心里滿是糾結。
難道說如今的李斯還沒有成長到后來的地步?
這三公九卿不就是他弄出來的嗎?
趙括思索了片刻,方才對李斯說道:“荀子曾告訴我,您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在處理國事,制定典章制度方面,沒有人是您的對手難道您真的沒有辦法幫我嗎?”
李斯看了看一旁的韓非,又看了看趙括,這才低著頭說道:“我不敢指正您的不足,但是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趙括大喜,急忙說道:“請您說吧。”
“您看,三公為丞相,御史,太尉您很詳細的說出了他們的職責,而屬吏的位置上,是否能再詳細一些呢?您說太尉的職責是執掌四方兵事功課,在年末的時候站在殿的最前方可是他的屬吏您只給一個長史?當然,有一個長史來幫助他,這也是可以的,可是太尉既然負責兵事,那就需要一位尉曹,負責士卒的調動遷移”
“一位法曹來負責郵驛科程事”
“我覺得太尉的起碼需要二十位掾史屬,二十多位的令史他們可以是百石的官吏。”
“丞相需要的自然就更多了要長史一人,掾屬三十人,令史和御屬也要有三十人才行啊您看,記錄文書,上章奏表,奏議都需要有足夠的官吏來幫忙”
李斯說的很是小心,他有著一種極高的警惕心,大概是因為他從前擔任底層官吏的原因,讓他不敢向韓非那樣“狂妄”的對待他人,他在面對除卻荀子之外的其他人的時候,從不會說錯什么話,也不會輕易的得罪權貴,大概是因為相同的性格,呂不韋倒是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趙括笑了起來,說道:“斯!您寫下來吧!寫下來吧!”
韓非早已準備了竹簡和筆,李斯從他手中接過,這才開始書寫了起來,趙括和韓非就湊上來看,李斯寫的非常迅速,沒有半點的遲疑,他寫道:“奉常,一人,二千石,掌禮儀祭祀,每祭祀,先奏其禮儀,及行事,常贊君王,每選試博士。主大射、養老、大喪,皆奏其禮儀。”
“屬丞一人,六百石,掌凡行禮及祭祀小事,總署曹事,其署曹掾史,隨事為員。”
“下設:太史令一人,掌天時星歷,凡歲將終,奏新年歷設太祝令一人,凡國祭祀,掌讀祝及迎送神太宰令一人,掌宰工鼎俎饌具之物大樂令一人,掌伎樂”,韓非終于瞪大了雙眼,他驚訝的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李斯,李斯非常認真的書寫了起來,從各個部門的官吏,到他們的屬吏,再到屬吏的屬吏
李斯非常的認真,偶爾也思索起來,翻看趙括的那些竹簡,隨后又迅速的提筆書寫了起來。
李斯做事非常的周全,一直忙碌到了晚上,天色逐漸昏暗下來,他這才停了筆,只是,他還沒有寫完,趙括非常的開心,即刻為他安排了飯菜,一同吃了飯,這才繼續探討起編訂的官職體系,趙括有著一些全新的看法,例如在衛生,教育,商貿等方面,是否也可以設立官吏呢?
這些都給了李斯很不錯的啟發,而韓非也幫著他修訂,這個時候,韓非方才發現了李斯與自己在一些構想上的驚人相似,這讓韓非很開心,他終于找到了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李斯早就明白了這一點,不過,他對待韓非就要顯得略微冷淡。在接下來的時日里,三人基本上都是足不出戶,整日在完善這些官職體系。
連荀子和公孫龍都聽說了這件事,前來找他們。
李斯在這方面有著驚人的天賦,他根據如今秦國的國情和需求,對趙括原先的三公九卿制進行了修改,從中央的官職到地方的官職,李斯都沒有放過,趙括看著李斯所書寫的那厚厚的竹簡,這才明白,自己當初想的還是有些簡單了,就拿內史來說,他原先制定的內史就是掌管錢財的官吏,劃分十個屬吏來幫他。
李斯卻給內史安排了一位內史丞,一位內史部丞,太倉令,平準令,導官令等等屬官,以及給這些令官各自安排的丞,史。所管轄的領域不同。其中內容的詳細,讓趙括都為之汗顏。還有這些人各自的俸祿,李斯也是安排的井井有條。三人不斷的商談,不斷的改變,趙括又帶著他們去參觀秦國的各個行政部門。
秦王有令:任何人都不許阻擋武成君,武成君想要看什么,就讓他看什么。
在進行了實地考察之后,他們也發現了這制度的不足和空缺,在經歷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后,他們終于完成了對三公九卿制的完善,或者說,他們是將三公九卿和三省六部結合起來,形成了一套全新的制度。制度的目的很明確,提高行政效率,讓國家更好的行使職能,更全面的掌控國家的各個方面。
當趙括領著李斯,韓非兩個人,走進了王宮,將這套制度放在秦王面前的時候,秦王渾身都顫抖了起來。他認真的看起了趙括拿出的這套制度,看向趙括的目光更是火熱。
“好啊好啊看到您的這套制度,寡人方才明白,如今的秦國管制是多么的簡陋”,秦王便想要賞賜趙括,趙括本來想要推辭,秦王卻急忙說道:“請您不要拒絕賞賜,在秦國,拒絕賞賜是違反律法的是要被抓起來的。”,秦王說這句話的時候,非常的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實際上,秦國的律法的確是如此。
有罪過的人要接受懲罰,有功的人要接受賞賜,而不愿意接受的人,要被抓起來問罪。
像什么后來那樣為了求名而數次辭讓,不愿意前往太學將名額讓給族弟,這樣的行為在秦國是犯法的給賞賜你敢辭讓?給官位你敢辭讓?直接剃你胡子看你還敢不敢再辭讓!
趙括看了看低著頭坐在自己身后的李斯,他站起身來,拉著李斯,讓他也坐在了自己的身邊,這才對秦王說道:“在這件事情上,立下了最大功勞的,還是這位李斯,他是荀子的弟子,這些制度,都是他和韓非來完成的我并沒有什么貢獻,我所做的,只是請求他們幫忙而已,若是您要賞賜,可以賞賜他們。”
秦王驚訝的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又看了看他身邊的韓非,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好,好啊。”
“既然是武成君親自舉薦的賢才那寡人是一定要重用的!”
秦王說著,隨即,他神色又變得嚴肅了起來,他對趙括說道:“寡人這就召集群臣,即刻在國內施行這套官職制度!”
“這會不會有些太快?若是有不穩妥的地方”,李斯有些擔心的開口詢問道。
“拿著一柄鋒利的寶劍,不用它去殺敵,卻將它擺放在精致的案上拿來觀賞,這是愚蠢的人才會去做的事情。做事只想著它可能帶來的危害,猶豫著不敢執行,這是懦弱得人才會去做的事情而在秦國,沒有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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