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段體現沖突和對峙的蒙太奇中,聲音和畫面是分離的。
畫面是表現幾個人的憤怒,委屈,緊張感。
以及用摔東西,奪門而出這樣的象征性動作,來體現樂隊的解散。
而聲音卻是林河的聲音。
“王章是我見過最差的主唱,脾氣不好,沖動易怒,虛榮、傲慢。”
“周國瑞是個三腳貓的貝斯手,整天只知道耍帥。”
“董乒乓有重大的技術缺陷,很多人都覺得他不是一個好鼓手,而且他不冷靜,容易上頭,一上頭就會亂打一氣。”
如果從幾句林河的對白來看,顯然是林河不知在什么場合吐槽他的樂隊成員,被這些人知道了,于是樂隊不歡而散。
王章單飛,董乒乓遠走,周國瑞離開音樂。
不過楊立奇總覺得,這其中應該是有隱情的。
這不是直覺,而是電影慣用的手法而已。
再說,海明威也說了,這是半自傳體的電影,描述的故事,是根據真實情況改編。
林河,其實就是海明威本人。
海明威總不可能這么黑他自己吧。
楊立奇把這一段拖動反復看,但是仍然沒看出所以然來。
通過上一部《那些年》,他知道海明威是個很喜歡用道具、用鏡頭語言來說話的導演,喜歡埋彩蛋。
但這一段蒙太奇太變幻了,切換太快,真的很難從中找到有用的線索。
楊立奇放棄了尋找,反正后面會有答案的。
他按下暫停,摘下耳機,點了一支煙。
旁邊一個剛剛坐下的女生用手用力地扇了扇,很明顯地表現出了嫌棄。
這只是個6分女,顏值比琳琳差多了。
大家都說琳琳是7分。
但楊立奇覺得她是滿分。
是他的百分百。
而現在,他的百分百女孩離開了他。
楊立奇憂桑地吐出煙霧。
而他家里也出了狀況,大過年的,父母天天吵,吵得雞犬不寧。
沒法做他的避風港灣。
他就干脆逃了出來,在喧鬧的網吧里,安靜幾天。
抽完煙,整理了一下心情,楊立奇戴上耳機,用鼠標點擊三角形的播放鍵,繼續觀影。
到目前為止,這部電影給他的感覺不錯。
很緊湊,有內容,有沖突,能吸引人。
故事不晦澀,很容易懂,對白幽默。
有一說一,海明威也挺帥,看著賞心悅目。
帥哥美女的電影,總是更能吸睛一點。
希望段曉晨能有更多的出場。
故事繼續。
在周國瑞的勸說下,王章勉強答應過來見一面粉絲,但還是強調了一句,“不要指望我和林河和好,我不會和那個混蛋說半句話。”
周國瑞哄小孩一樣地說:“不會,不會。我們就是去看看粉絲,和林河那個混蛋沒關系。”
而另一邊,林河猶豫許久之后,撥通了陳子椴的電話。
幾句似乎很沒營養,但結合語氣、表情,又內涵很豐富的對話之后,林河問道:“我找董乒乓有點事。我知道他和你還有聯系,對吧。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我。”
陳子椴嬌笑兩聲:“這就怪了,你怎么知道他和我有聯系?”
林河支吾片刻,說:“我猜的。”
楊立奇笑了。
他記得之前有個鏡頭,是林河在翻看手機通訊錄,里面分明儲存了董乒乓的電話號碼。
林河這只是在找個借口和陳子椴說話而已。
而陳子椴既沒有拆穿,也沒有把董乒乓的號碼告訴他,似乎默認他是知道董乒乓聯系方式的。
聊了幾句后,陳子椴問:“你們要去探望那個粉絲?為什么不叫我。我也是鬼臉樂隊的一員。”
林河又是支吾一陣,才說:“你太忙了啊,又要拍電視劇,又要出席品牌發布會,還有各種晚會,商演,綜藝。”
陳子椴沉默一會,反問:“你這么關注我的么。”
林河音調升高:“沒有啊,掃新聞的時候順便看到的。”
“好,順便吧,那你下次來北境的時候,能不能順便來看看我?”
“好。”
“還有啊,”陳子椴的聲音溫柔,“順便也告訴你,我還單身。”
“我知道啊,你突然說這個干嘛。”
“你已經知道了么?”陳子椴發出調皮的笑聲,“那我說件你不知道的事。其實,我也想你。”
聲音由調皮,變得溫柔。
林河手足無措,半晌才說:“我沒說我想你。”
“我知道你沒說,我只是單純地告訴你,我也想你。”
楊立奇覺得甜齁了。
這狗糧撒得……
劇本是誰寫的?好像是海明威本人寫的。
陳小椴說“我也想你”,這個“也”字用得太妙了。
意思是,她早就知道林河想她,只是在等林河主動。
甚至,她早就下定決心,只要林河開口,她就會答應。
這老賊……在現實里和段曉晨說的情話還不夠多嗎?還要到電影里來說。
聯想到自己和琳琳的事,楊立奇又嘆息起來。
按下暫停,摘下耳機,再點一支煙,吞云吐霧。
“討厭,沒素質。”旁邊的6分女孩小聲說。
楊立奇不想理她。
雖然他很煩,很想找個人,大吵一架來宣泄情緒。
但他很清楚,在網吧吸煙是自己不對。
沒必要因為這樣的事情吵。
要吵,就要找一件自己占理的事,最后要能吵贏。
楊立奇靜靜地吸煙,靜靜地想琳琳。
等煙吸完,他繼續看。
劇情持續推進。
很快,王章、周國瑞、董乒乓和林河齊聚,鬼臉樂隊戴上當年的面具,前往醫院,探望陳帆。
陳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看上去病懨懨的。
病房里還有一個女孩,光頭,精瘦,看上去很樂觀,但氣色很差。
“據說這個陳帆是真有其人,這一段是實地拍攝。”旁邊突兀地響起聲音。
楊立奇摘下耳機,扭頭一看,說話的是那個6分女,不知何時開始,她湊過來看著他的電腦屏幕。
“我也聽說了,這個就是陳帆本人,他真的得了癌癥,命不久矣,網上已經發起了給他捐款的眾籌活動。不過聽說他本人拒絕了,說他的病已經是晚期,沒法治了,希望大家把愛心獻給其他還有救的人。”既然女孩不再口出惡言,楊立奇也樂意和對方說幾句話。
別說是相貌平平的6分女,就算是顏值不及格的,他也很想說話。
連著上了幾天網,在網吧這喧鬧的環境,他反而更加孤獨,很想找人聊聊。
“我可以和你一起看么?”女孩問。
“隨便,不過這沒有外放音箱,你聽不到聲音。而且如果真的喜歡這部電影,我覺得花幾塊錢支持一下也是應該的。”
“我先看,看著覺得還行的話再買。”女孩沒有當場拒絕入正的提議。
“這部電影的配樂太棒了,幾首插曲也很好聽,聽不到聲音太遺憾了。你如果是賬號里沒有余額了,我送一份給你吧。”其實幾塊錢而已,真的算不了什么,楊立奇這并不是打腫臉充胖子。
那女孩看上去也是學生,應該經濟不寬裕,笑了笑答應下來:“好啊,那就謝謝你了。”
楊立奇便問了她的酷玩通行證賬號,又訂購了一份《老男孩》贈送給她。
而等他點擊“贈送”后,一抬頭,看見6分女孩拿了一罐非常可樂遞過來,笑吟吟地說:“這是給你的回禮。”
這一瞬間,楊立奇覺得自己之前誤判了,她至少有8分,看上去光彩奪目。
不過剛剛經歷了失戀的楊立奇還沒調整好心情,想找人說話,但并不想多說。
點點頭,他戴上耳機,繼續觀影。
陳帆說,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臨死前再看一次鬼臉樂隊的現場演出。
林河便提出,明天帶上樂器,來醫院給陳帆表演。
很快,次日,鬼臉樂隊全副武裝,推著陳帆的輪椅來到人工湖邊,開始演唱。
旁邊圍了許多看熱鬧的病人和醫院醫生、職工。
他們演唱著“無地自容”,當剛剛開了個頭,就被兇巴巴的護士驅散了。
這場現場演出只能不了了之。
陳帆無奈地說:“還是算了,別麻煩大家了。”
林河顯得很焦躁:“不行,一定得讓你看到。”
陳帆哈哈笑著,“其實你們的表演,我都牢牢地記在心里,一刻都不會忘記。”
他說這話時顯得非常動情。
“我真正想看的,是你們出現在萬人的體育場,開一場大型的演唱會,無數人揮舞手臂,為你們尖叫吶喊。”
“這才是我想看到的。”
鬼臉樂隊的幾個面面相覷,都發愁。
從醫院出來后,林河說,“要不,王章,你動用你的影響力,給我們開一場演唱會。”
王章沒聽到的樣子,根本不搭理。
但是過了會,王章對周國瑞說:“正好有個選秀節目馬上要開始了,不管有什么才藝,都可以去報名參加。進入四強的個人和隊伍,能夠拿到夢想基金,或者得到節目組的支持發起眾籌。”
“你們去參加節目,獲得優勝后,眾籌開一場演唱會吧。”
這是個好主意。“但是什么叫‘我們’,你為什么不參加?”林河問。
王章冷笑:“某人說我是他見過最差勁的主唱,我還是不要拖樂隊的后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