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采歌之前說了要給羅恒佐三天的機會。
但是一天半以后，羅恒佐就自己放棄了。
中午剛吃完飯，大家小憩一會的時候，羅恒佐找到杜采歌。
“杜導，我想和你單獨聊幾句。”
杜采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來吧。”
到了片場旁邊，四下無人處，杜采歌說：“有什么事？你說吧。”
羅恒佐顧左右而言他：“杜導，本來預定在這里拍的戲份不多吧。”
“恩，”杜采歌承認，“原本預計在橫店這里3天拍完。接下來還有很多外景，有現代都市場景，還有一些海邊莊園場景等要拍。”
“在這里已經拍了6天了，遠遠落后于進度。”羅恒佐有些感慨。
杜采歌點點頭。
“這兩天進度也沒有推進。”
“是啊。”杜采歌其實倒沒有怨羅恒佐。
因為讓羅恒佐試一試的決定，是他自己做出來的。
當然，這兩天下來，他很失望就是了。
羅恒佐完全沒找到感覺。
比柳芃飛還有不如。
“杜導！”羅恒佐的聲音有些緊張，下定了決心似的。
“恩！”
“這……這部電影，我能不能不參與了。合同的話，好說，我讓我經紀人來談。”
杜采歌能明白他的意思。羅恒佐畢竟是影帝一枚。
而且三十多歲，正值壯年。
可是現在，讓他試了兩天都沒進入狀態，羅恒佐自己也沒面子。
更不可能再退回去演江海。
如果之前沒有嘗試來扮演封于修，那讓羅恒佐演江海還說得過去。
現在是演男主角不合格，再退回去演個配角，給工作人員的印象就不太好，會讓羅恒佐的口碑嚴重受損。
“可以。下部電影再合作吧，我就說你是因為在拍戲時受了傷，因為這部電影拍攝時間太趕了，沒辦法等你痊愈，只好忍痛換演員。”
羅恒佐露出感激之色：“謝謝，謝謝杜導！”
杜采歌并不是刻薄寡恩的人。
對羅恒佐他雖然不喜歡，但何必為難牛頭人呢，哎。
羅恒佐走開后，杜采歌在原地思考了一下。
沒多久，柳芃飛悄然來到他身后，“杜導。”
杜采歌看他一眼，“你又想來嘗試一下？有把握了？”
柳芃飛苦笑著說：“我當然想，但是我確實還沒找到感覺，沒有把握。我明白，拍攝時間很緊張，容不得我長時間沒有長進。可我真的特別特別想要拿下這個角色！杜導，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看著柳芃飛那激動、焦慮、又充滿熱切的目光，杜采歌微微頷首，“今天不行。”
柳芃飛精神一振，今天不行，意味著改天還有機會？
杜采歌沉吟一會，說道：“我先帶劇組去別的場景拍攝。再給你幾天時間，你好好找找感覺。”
柳芃飛狂喜道：“謝謝杜導！謝謝杜導！”
“先別急著謝。我要求的封于修是怎樣一種感覺，我已經告訴你了。你也揣摩了兩天了，讓我看看你的成果。先不上鏡，你就在這表演給我看。隨便來一段。”
柳芃飛立刻調整表情神態，抱拳說出封于修的標志性臺詞：“封于修，前來討教。今天我們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杜采歌皺了皺眉。
原版王寶鏹扮演的封于修，自有其一套表演方式。
在挑戰譚敬堯時，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孔和眼睛，只露出口、鼻。
王寶鏹通過說話時嘴唇輕微的歪斜、抽動，來表現封于修的那一絲瘋狂和神經質。
在其后的好些場景中，王寶鏹都故意做出嘴有點歪的表情。
配合著他那長短腳引起的身體歪斜的站立，眼神的桀驁和孤傲，不修邊幅的外表，把封于修不羈、瘋狂的氣質給表現出來。
在原版“一個人的武林”里，封于修由于自身殘疾，原本是不可能練成絕頂高手的。
但他逆天行事，有股混不吝的草根味道，上演了草根逆襲，把那些名門高手一一挑落。
并且因為連戰連勝，自信心爆棚，后面的神態中又增加了一些小人得志的囂張。
可以說王寶鏹把這個形象塑造得很好，非常經典。
絲毫也沒有王寶鏹在那些喜劇片里搞笑扮相的痕跡。
但杜采歌既然不是翻拍“一個人的武林”，他寫的劇本里，封于修的出身、人設、經歷的劇情也有巨大的變化，當然也就沒必要完全照搬原版。
所以，杜采歌并不會以王寶鏹版的封于修，來作為參照物。
不過，即使沒有成見，柳芃飛的這個表演，還是有所欠缺。
還是太外露了。
杜采歌想要拍的封于修，是內斂的，是平靜的。
他用了“平靜的瘋狂”“冷靜中的癲狂”。
這個描述本身，就是矛盾的。
平靜和瘋狂，冷靜和癲狂，這是對立的。
杜采歌這部“武林”里的封于修，是一個內在其實很堅定，但是卻和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所以在別人看來，封于修就是矛盾的。
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一個優秀的演員，是能同時展現兩種矛盾氣質的。
比如，希斯萊杰版的小丑。
你能看到他在笑，你也能聽到他內心的哭。
能看到他的惡，但也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悲。
平靜的瘋狂，冷靜的癲狂，杜采歌記憶中有三個很經典的熒幕形象能夠以此來形容。
一個是湯姆哈迪在“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中飾演的“貝恩”。
還有一個，是朱迪福斯特在“勇敢者”中飾演的女主角，電臺女主播艾麗卡.貝恩。
第三個，也是最經典的，同樣和朱迪福斯特有關。
是朱迪福斯特拿下第二個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電影，“沉默的羔羊”里，那個冷靜而瘋狂的精神醫生：安東尼.霍普金斯飾演的漢尼拔醫生。
作為好萊塢最經典的熒幕形象之一，漢尼拔的瘋狂是隱藏在平靜，優雅，風度翩翩之下的，讓人不寒而栗。
是的，杜采歌希望柳芃飛扮演的封于修，那有一點漢尼拔醫生那味道。
這個封于修，是沉醉于武學的，是精神世界非常豐富的，有著自己穩定成熟的三觀。
但是他的三觀與這個世界是格格不入的。
在別人看來，封于修很邪，很瘋狂，冷血。
但是對于封于修而言，他只是在按部就班地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這種矛盾和對立，如果能表現出來，那這個人物就立體了。
而剛剛柳芃飛呈現出來的封于修呢，就是“狠”，“兇”，“厲”，幾種非常類似的氣質。
讓這個人物顯得很單調。
雖然只是拍攝一部爆米花電影，動作電影，但杜采歌并不打算放松要求。
他要在這部電影里塑造幾個經典的人物形象。
不能只有打打殺殺。
只有打打殺殺的電影，是難以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
杜采歌把自己對封于修的理解詳細說了一遍，然后拍了拍柳芃飛的肩膀：“我給你一周時間。我記得五臺山上，有座寺廟，好像是叫感業寺？我記得那處寺廟有業務，可以讓人參禪。交了錢，和尚們就把你領到一間禪房，收走你的手機，所有的通訊工具。禪房里很單調，什么都沒有。每天會有人送齋飯、送水過去，但是不會和你說話。”
“你去那個幽靜的環境里，閉關一周時間，嘗試捕捉到封于修所需要的那一份平靜。”
“封于修的平靜，是因為他對外面的世界沒有需求。他只追求武道，心里只有武道。所以，金錢對他沒有意義，權勢對他沒有意義，就算是皇帝出現在他面前，也無法打破他的平靜。就算是天下第一美人出現在他面前，也無法打破他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