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你真不打算再去找朱幽容了?”
“暫時。”
“之前魚懷瑾她們也沒少防著你們倆,也不見你如何避諱,趙大公子這回怎么避險起來了?”
“叫醒你不是讓你十萬個為什么。”
歸輕笑道:“這不是沒法再見你們倆敦一敦偉大友誼了嗎?有點可惜。”
趙戎嘴角抽了下,“別敦了,再敦就出事了。”
大半夜被叫醒的劍靈反唇相譏:“咱們的桃花劍主還怕出事?”
趙戎不說話了。
把手邊的這本棋譜半掩,騰出手剪了剪燭燈的燭芯。
書桌前的橘光又亮了些。
他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床榻。
榻上的小芊兒圓圓小臉蛋上正噙著甜笑熟睡。
心湖里的劍靈似是伸了個懶腰,
“本座這次睡了多久了?”
“三兩天。”
“嘖嘖,這么快就回書院了?本座還以為你剛給她們倆破瓜,要再多膩歪一旬呢。還想著多休息會兒,大離這一趟可算是累死了人,差點回不來。”
趙戎點點頭:“抱歉讓您失望了。”
歸瞥了眼外面,“沒失望,你這不是剛‘忙’完嗎?把人家小姑娘都折騰的累倒了。”
趙戎微微皺眉,
不理它的話題,重新打開棋譜,
這一輪大考,他復習的主要重點是棋奕與畫藝。
他眼睛盯著描繪黑白子相間的書頁,心湖默道:
“這幾天我又仔細復盤了下大離發生的事情。”
歸語調提了點:“哦?”
趙戎聲音冷靜,“特別是在祭月山封禪那幾日接連發生的事情。”
劍靈也安靜了一會兒,輕吟總結,“大起大落,九死一生,奇象迭起。”
趙戎頷首,“大離的局勢看起來簡單,但是里面的水,比我想象的還復雜,那幾日的經歷,就是最好的證明,事先的我全然未準備好。”
“你懷疑是有人設局下套?”
趙戎盯著書頁沉默了會兒,搖搖頭:“這一趟下山,
是我與孟正君爭鋒,
主動請纓的,
設局下套算不上,至多是……暗中有人順勢而為遞刀子給秦簡夫殺人。”
他取出那只落劍袋,放在桌上。
歸若有所思問:“你除了大魏秦氏,還有被覆滅的終南國清虛觀外,還有什么別的敵人?”
趙戎一手擺弄了下這個輕巧普通卻是一宗重寶的灰色煙袋,搖了搖頭,“目前還沒有找到……先不提此事,眼下還有些事我要問你。”
“何事”
“是關于你在祭月山送我的那兩套界外功法,當時的時間緊,伱解釋的也不多,我這幾日仔細復盤,產生了些新的疑惑與想法,要請教下你。”
劍靈的嗓音回歸了幾分慵懶,“你講。”
這兩套功法分別是歸曾經講過的那個界外武夫與未知魔龍留下的,當初二者廝殺,最后卻是歸坐收漁翁之利,全部拿下。
在祭月山下和皇陵地宮,歸分別讓他觀看了這兩尊可怖的界外存在的大道景觀,
以某種‘觀想’的奇異方式,與數萬年前的它們產生了玄之又玄的聯系,
獲得了兩套文字描述不出的‘功法’。后來聽歸說,
這是最上乘的傳道方式,金書古籍、傳道卷軸什么的都太落后了。
而眼下,這兩套品秩未知的界外功法,在趙戎腦海里并沒有任何文字內容,沒有什么奇經八脈的運氣法門,更沒有什么廝殺秘術。
有些類似于趙戎前世看過的武俠里的內功心法,是最根基的存在。
并且,它們唯一能具現出的實物,便是此時趙戎眉心輪中這座龍鯉與惡蛟共存的心湖。
而幫忙改造它們的歸,就是養蛟人,輔助他修行。
劍靈之前說過,是此等心湖異象太兇,它必須下場,給趙戎保駕護航,一路盯著。
趙戎對此不置可否。
他覺得這座蛟淵心湖與青君的蓮池心湖有些像,不過他的是后天的,而后者卻是先天的,當然是青君的更安全融洽。
不過,誰叫他開局隨機到一個廢材模板呢,如今登山,只能在大兇之中謀大利。
惡蛟這等心湖的第一等兇物,尋常修士遇上一條都得如臨大敵,也就歸藝高人膽大,對大道的理解深刻至極,甚至此界的尋常第七境修士都難以比擬,竟直接來了一手禍兮福所倚。
趙戎輕嘆了口氣。
不過,不久前才剛經歷過一場生死大劫,讓他此時危機意識很強,有些情況要摸清楚。
趙戎首先問道:
“這兩套功法可有名字?”
“沒。”歸頓了頓,瞥了下嘴,“主要是那個兇悍的界外武夫家鄉的文字本座看不明白,道法名一大長串,寫法像是尋常文字倒著寫一樣,有些異詭。”
趙戎若有所思,“要不你寫一個給我看看?”
歸不耐煩,“那種鬼畫符,本座哪里記得清楚?思隔萬年能給你記起這兩套‘大道景觀’已經夠不錯了,你還想怎樣?反正傳都傳你了,觀想完了它們的大道景觀就夠了,通俗易懂,別人都求之不得這種傳道方式呢,你還糾結這么多干嘛?”
它語氣頗為傲嬌,“還有,再糾正你一點嗎,它們其實某種意義上,已經不是兩套道法了,嚴格來說,只是一套。那兩個家伙當初之所以廝殺,就是想吃了對方,這是天生的一對死敵。”
“在界外星空,‘死敵’就是最大的機遇……所以它們的大道自然是互補的,功法自然能融洽,只是補全后的這套道法,到底有何變化,本座沒練過,也不確定,但是基本方法已經教你了,尋找身邊與龍屬蛟裔有關的東西,然后盡可能的吃了。”
趙戎問:“所以說,我不必緊盯著正冠井水不放?”
“廢話,你當真以為是井水緣故?你這些日子吃的是龍氣。”
“那就好,倒是不必在一顆樹上吊死。”趙戎嘀咕一句。
歸也沒在意他在想什么,得意道:“還不是多虧了本座?你的異類武夫體魄本就親近它們,眼下又得這套功法輔助,即可修練體魄,同時又能壯大心湖惡蛟反哺靈氣修為,一舉兩得。”
趙戎忽然打斷道:“不是兩得,可能……是三得。”
“三得?”
趙戎思索了下,沒立馬說。
劍靈被撓的心癢癢,“喂,你這酸儒,賣什么關子?”
趙戎抬頭,“那這功……道法,修行過程之中,可有境界劃分?”他換成了歸口頭的叫法。
歸仔細想了想,還是說了,“那個界外武夫當時好像修煉到了未補全前這套道法的第六個境界,是不是到頭了,不清楚。這六個境界中,后幾境的名字本座理解不來,但是開頭的兩境,本座倒是參悟了些,翻譯成你能懂的文字就是……第一境應該叫胎藏,第二境喚化生。”
趙戎合上棋譜,看著深藍書封呢喃:“胎藏,藏的什么?化生,生的又是何物?”
歸點點頭,“這叫法卻是古怪,可能是異界風俗。”
“所以,我目前所處的階段便是胎藏?”
“是的。功法境界每上一個臺階,便更貼近本質的‘道’,輔助修行的效果能上一大段臺階。你先練好前兩境再說,后面的不急,真這么糾結名字,等回頭你修到了后面的境界,自己感悟取名去。”
歸輕笑,覺得趙戎這事事鉆理的性格倒是有趣,“還有這套道法的名字也是,你要是覺得平常叫的不方便,可以自己取名。”
“自己取?”趙戎取名的滴恩矮動了一下。
歸只是隨口一說,結果見他半天不說話,忽然覺得不妙。
趙戎內視心湖,突然主動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似是陋室,為吾德馨……要不就叫‘陋室銘’吧。”
詢問的話語,卻是肯定的語氣。
歸:“………”
陋室……銘?
什么東東?
劍靈用它活了幾萬年的腦子想了大半天,也沒搞懂‘陋室銘’和這套功法有什么關聯。
銘是什么,它倒是知道,是一種世人刻于金石上的押韻文體,多用于警戒自己。
但是具體內容除了一句‘有龍則靈’好像挺有道韻,其他的它唯一聽出了的,就是有人好像自己夸了下自己……算了,你開心就好。
歸表情不變的點點頭,“取的好,下次繼續。”
取名廢通常都有這樣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取名廢,還洋洋得意,越念越拍手稱絕,妙啊妙啊。
趙戎仔細看了看從一窮二白到龍鯉與惡蛟共存的清澈心湖,略感開懷,微笑自娛,“圣人曰,何陋之有?”
“行行,就叫這個吧……”歸受不了了,轉過了話題,改為催促:“趙戎,你還沒說‘三得’到底是多了哪一‘得’?竟然還能有本座漏掉的好處,快說快說。”
今夜終于是確定了自己在修練‘陋室銘’的第一境胎藏,并且對后續的道路也有了些可行的想法,趙戎心情不錯,也不吊它胃口了,直接道:“你還記得那日在大離皇陵地宮,你教我的龍鯉潛淵、入魔吃蛟的第二個道法?”
歸興趣頓失一半,意興闌珊道:“原來是這個,記得,這就是哪條被武夫殺死的魔龍的大道,本座和你說過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多用,這些惡念化成的惡蛟,與湖中這一尾大道龍鯉,維系著善惡平衡,盡量不要打破……并且你現在的體魄,撐不過九息。這只能當作最后的底牌,利弊皆有,算不上什么一‘得’。”
趙戎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是,也不全是。這幾日我仔細想思索了下那日九息間入品的狀態,我發現,既然激發體魄潛能的條件,是透支甚至殺死心淵內惡念化成的惡蛟,來獲取某種打破平衡的極限力量。”
“那么,能不能用一種相對溫和些的方法,來‘消磨’剩下的這七十二條惡蛟,通過祭獻惡念,輕微的打破平衡,來獲取某種低烈度的潛能激發,甚至以后還可以通過補充外物,例如之前含龍氣的正冠井水,可以補充惡蛟,使之長存,不至于像當初九息入品的極端狀態一樣,一下子吞噬這種大兇之物……如此,是不是能使這種激發潛能的狀態更加持久。”
劍靈又恍又惑,“本座大概有些理解你的意思,但是……你要怎么使用?開發這種用處,長期保持潛能激發的狀態是要做什么……有些雞肋浪費,不會是雙修吧?留在危急時刻使用難道不是利益最大化?”
趙戎微微一笑,“一看你就是讀書不多,恐怕不知道對于諸子百家中的讀書人而言,最珍貴是什么。”
歸脫口而出:“文采,天賦,小白臉。”
最后一個是什么鬼?哦,本公子已經有了,那沒事了。
“……都不是。”趙戎無語的搖搖頭,“在人前任何飛揚的文采,都是建立在日積月累的學習上。讀書人,讀書人,最重要的當時是讀書學習!”
“哦,難怪,從沒人敢催本座讀書,這都是山腳下普通人干的事情,嗯本座大意了,剛剛第一時間倒是沒明白過來這種打雞血狀態的好處,嘶,確實不錯……你繼續。”
見趙戎聞言好像黑了臉,劍靈立馬岔開話題,認真道:“那你要如何做?”
趙戎端坐桌前,一手握拳,一手輕張,放在內容復雜繁瑣的棋譜書上。
微笑說:“我且試試。”
語落,眉心輪內的紫衣劍靈見到心湖水面上原本悠然擺尾的玄青琉璃色龍鯉忽然翻身下潛,朝養有七十二條大兇惡蛟的漆黑深淵沖去,一如當初在皇陵地宮廝死博殺時的入淵化魔!
一時間,宛若烙鐵入水,心湖沸騰。
湖底,七十二雙幽碧眼眸徐徐睜開……有龍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