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去外面看看嗎？”有些稚嫩的女聲問道。
“暫時還不行。”有人回答她，“因為外面現在很危險。”
“很危險？”小女孩有些不理解，“什么是危險？”
“危險……”和她對話的男人一時間似乎想不到怎么解釋這個詞，“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外面會傷害你。”
“傷害我？”小女孩還是不明白，“有什么能夠傷害到我嗎？”
“或許沒有什么能夠真的傷害到你的身體，但是，他們可以傷害到你的心靈。”男人回答。
“可以舉個例子嗎？”小女孩怯生生地問道。
“當然可以。”男人和藹地回答，“就比如說，有一個人，他全心全意地想幫助所有其他的人，為了達成這一切，他愿意去接受那些比他弱小的，比他愚蠢的，比他卑微的人們所指定的規則，你覺得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小女孩想了想：“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很受人們歡迎，很被人們喜歡的人吧？”
“是啊。”男人笑了起來，“如果一切都是想象中美好的世界，那么這當然應該如此。”
“難道事實不是這樣的嗎？”小女孩疑惑不解。
“當然。”男人的語氣嚴肅了起來，“事實上，人們厭惡他，唾罵他，甚至憎恨他。”
“為什么會這樣呢？他明明在為別人服務，難道那些被他幫助的人不會感恩嗎？”小女孩覺得這不是真的。
“當然，大多數真的受到了他幫助的人，直接被他幫助過的人，當然很可能會感恩他，可是，就算他拼盡全力，一直在努力，真正直接受到了他幫助的人，相比起所有的人，少之又少。
“更何況，很多被他幫助過的人，其實根本就沒有那種被他救助過的感覺。
“人類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
“當一個人摔倒了，這個時候，有人扶了他一把，他可能會把這個人的恩情一直記在心里。可是，如果一枚炸彈掉下來，有人把那個足以毀滅整座城市的炸彈移走了，他們卻不會對此有絲毫的感恩，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所想的，只是，他真厲害，可是，他為什么不早點把炸彈移走？甚至，為什么他不在炸彈被扔出來之前就把炸彈毀掉？”
“這根本就不合理。”小女孩嚷嚷道，“為什么做得越多反而越被人們責怪？”
“因為這就是人。”男人說道，“扶起一個摔倒的人，每個人都能夠做得到，所以，就算你是被扶起來的那個人，在你心底里，對方是一個和你一樣的人，你會潛意識里用要求自己的要求去要求他，做一件力所能及的好事，對大多數人來說，是一件很有自我滿足感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你會希望自己在做了同樣的事情的時候也能得到別人的感激，所以，你也回去感激別人。
“可是，處理掉足以毀滅城市的炸彈，卻不是正常人能夠做得到的范疇，在這種情況下，被幫助的人，會不由自主地把幫助他的人認為是他心底里潛意識中的神，所以，他會自然而然地把對對方的要求變成對神的要求。”
“神是什么要求？”小女孩眨著眼睛問道。
“神……”男人笑了笑，“普通人心目中的神，是不存在的，他們所想像的神，是無所不能，能夠滿足他們的任何愿望，但是卻又不會真實出現在他們身邊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的。”
“這……這怎么可能呢？”小女孩覺得不可思議，“如果滿足了他們的所有愿望，又怎么可能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
“很簡單。比如，我想要吃一頓免費的大餐。”男人回答，“人們心中的神，不會直接把一頓大餐送到我面前，然后對我說，這些是你想要的，你吃吧，而是會讓我走在路上，不經意間看到一家正在促銷的餐廳，而這家餐廳的菜單，又正好是我想吃的，于是，他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將這一切歸咎于自己運氣好，而不是有神在幫他，他們會說‘真是有如神助’，可是實際上神只是他們的一個符號。”
“可是，沒有人能夠做到這樣啊？”小女孩追問道。
“這就對了。”男人笑著回答，“因為沒有人能夠做到，即使那個愿意奉獻的人，心甘情愿地去請我吃了我想吃的東西，可是，他還是影響了我，所以，即使他做的事情和神一樣，可是，我卻并不會把他當做神，可是，我自己又做不到他做的事情，我不會就這么去請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人吃豪華的大餐。在這種情況下，我所產生的情感，既不是針對這種行為的感恩，也不是像對待神一樣的慶幸，而是單純地，厭惡與嫉妒。
“所以，現在你明白了嗎？
“為什么人們會厭惡唾罵甚至憎恨最開始我提到的那個人。
“因為人從來都只會把自己的心理代入到他們遇見的每一個人，他們只會認可和他們有著相同心理的人，而其他的，即使是比他們更加高尚更加滿足人類所有道德觀念的人，在他們心目中，也只會是厭惡與憎恨，甚至更甚于那些比他們卑劣的人。他們會竭盡全力地證明，沒有人比自己更好。”
小女孩低著頭，她沒有再繼續發問了。
過了許久，她慢慢抬起頭。
“外面真的這么糟糕嗎？”她猶豫著問道。
“當然。”男人回答道，“我剛剛說的事情，并不是虛構或者幻想出來的，而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一切，這就是此時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
“這樣是不對的。”小女孩鼓起勇氣反駁道。
“是啊，這當然是不對的。”男人說道，“可是，普通人的心理就是這樣的，甚至我也不例外，就算再偉大的人，也不可能去改變別人的想法，所以，即使這一切有問題，可問題的根源就是人。
“除非我們能夠強行告訴每一個人，讓他們真正地信服什么是正確的事情，發自內心地認可那些正確地想法，每一個人都要如此，你覺得，這可能做得到嗎？”